马继秋:旧市主的电表博物馆

2020-11-15 09:04:05

▲旧市主马继秋和他的电表们

非正常头骨研究中心按：好奇柜的初衷是建立一个“见世物”一般的私人博物馆，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困难重重，没有资金和场地支持，只能退而求其次，做成了现在一个几个月的展览，当然它有可能长期以一种展览的形式出现，也可能永远消失不见。

虽然政策上是鼓励和扶持私人博物馆事业的，但多数私人博物馆的运营情况不容乐观，其中不少已经关门歇业，其主要原因是没钱。现在能够维持开馆运营的私人博物馆多数都有其它产业作支撑，靠博物馆自身赢余维持的少之又少。这就像一个无底洞，有钱才能玩的起私人博物馆。

上海滩是个出奇迹的地方，付出都会有回报，这里祝福旧市主马哥和他的电表博物馆能够成为这匹私人博物馆的黑马！

专访供稿by杨舒蕙

▲马继秋的经历很是丰富多彩，初中毕业就进了社会，去广东当过保安，流水线上做过捞仔，摆过地摊儿，卖过报纸，销售行业的老炮儿：干过保险而且业绩相当了得，卖过宽带开过大公司，破产以后进了旧货圈，脱下了穿了十几年的西服领带，成为了今天我们所熟知的旧市主。

采访马继秋的那天，上海正阴着天下着雨，我们在马继秋叫作“旧市主的使命”的工作室前打了个照面，他的工作室一处正在装修，楼上楼下囤满了各式各样时髦有趣的旧物，见缝插针塞得密密麻麻，各种博古通今、猎奇鲜见的宝贝儿们琳琅满目。

“我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我工作室正在装修，所以东西暂时都堆在这儿，比较乱，现在有点儿。”

马继秋刚忙完霍尊的mv拍摄，一边和我聊天儿一边还在和助手筹备积家手表的发布会——这属于他的另一个身份：道具师。

他大概属于那种特别有范儿的人。在哪个圈子里混就会很好地束上那个行业的行头，之前在销售圈的时候，西服领带油头和谈姿一样不缺。如今进了上海滩的旧货圈，胡须花臂摇滚机车，焕然一新。不过马哥也说了：“我以前就想这么打扮，没机会”。

▲有型有款的马哥正在接受我的采访，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自己是这么解释的：“我一开始只是个收破烂的，后来我的好友资深剧组美术指导的天恩觉得我特别有动手能力和自己独特审美，特别适合干道具，就带我入行，手把手教我，我就干上了。”

“收破烂儿”是马继秋的事业，每天我都会刷一刷他热热闹闹的朋友圈，每一件过他手的宝贝都被他辛勤打扮一番、二次出场首次出境收拾得停停当当，标上价格，许多还写上了他自己的收藏心得和体会。

▲这台“捡漏”得来的古董打字机，马哥为这件旧物写道：这台打字机特别之处在于，有一个经销商铭牌，具体说明了是销售到中国上海。这对于民国时期进口打字机来说是相对罕见的，说明这是个很有实力的经销商，并有强烈的品牌意识。

但旧世主马继秋不是什么破烂儿都收。他只对旧上海租界里头的那些古董玩意儿感兴趣。他在好奇柜上展出的正是他最得意的收藏：老电表。

▲好奇柜上展出的50枚精选出来的电表，曾经分别自清末至民国时期在上海租界中使用过，它们来自12个国家20多个品牌。

电以及电表在上海的历史的确是一个值得书写和记录的篇章，以电表作为媒介，人们可以窥见一幅上海历史文化的广阔图景。清光绪八年六月十二日(1882年7月26日)晚上7时，由英国人立德尔等招股筹银五万两成立的上海电气公司创办的上海第一家电厂开始供电。夜幕下，在6.4公里长的供电线路上串接的15盏弧光灯一齐发光，令人眼前一亮。成百上千的中国人带着惊讶又新奇的心情驻足围观，次日上海的中外报纸都做了电灯发光的报道。由此而后的130余年，电力事业在中国从无到有、由弱到强。

从最早给第一批12户用户安装单相电能表，到如今上海电能表计总数超过900万只;从早期使用的电表均由外国企业生产，到后来国产电表逐步占据主流地位;从开始时的机械表，到现在的全电子式智能电表，上海的电表历史源远流长，堪称中国电表历史的一个全息微缩样本。

▲ TOSHIBA-東芝电表，为闸北淘回的三相工业电表，尺寸相当于普通2枚大小，外壳为玻璃制造，制造于昭和17年也就是1942年，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停转之日读数为：2992。

上海无疑曾是外国电表的竞秀场。当沪上电力事业刚刚起步之时，所发直流电力多供路灯照明使用，电力用户多按路灯盏数计费或以趸售方式计费，电表没有用武之地。因而，直到光绪二十年(1894年)，也就是上海第一家电厂开始供电12年后，当时的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电气处才给第一批12户用户安装了英国产的“羌盘林•霍克哈姆”单相电表，这12户用户也是上海第一批实行计量收费的用户。

进入20世纪，交流电逐渐取代直流电为路灯照明供电。光绪三十年六月(1904年7月)，电风扇登上上海的电力舞台。由于原先的单相电表不适用于记录感应负荷，于是开始使用英国西屋公司及汤姆生藿顿公司生产的交流感应式单相电表司职计量。

▲SANGAMO 是民国时期美国电表制造大商，许多精品电表都是出自sangamo的。英租界淘回。

清宣统三年六月(1911年7月)，英租界工部局电气处在英商增裕面粉厂安装了全市第一只三相电表，其为英国产的西屋电表。直至此时，上海各家电力公司对用户电价计算仍大多采用包月制，仅少数用户接装了电表。因而，虽然早在宣统元年(1909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电气处设立的电能计量管理机构——电度表维修和校验所就已诞生，但真正大批量开展电能表修校、检验业务则要迟至20世纪20年代以后。

▲马继秋工作室侧墙上的老电表。

杨舒蕙："马哥，其实我很好奇你破产以后怎么想到要进旧物圈？这个圈子和你过去穿西服打领带拿高新的那圈子非常不一样。"

马继秋："我以前一直喜欢淘东西，但没淘多少，也没什么太多时间去搞，但多多少少有一点儿收藏。那个时候没怎么去经营和钻研它，都是高价买来的，比如在古董店啊什么之类的这些个地方。公司后来出了事儿破产了，就没有收入了。生活很困难。也是朋友无意当中有一句话提醒了我，他问我马哥你最近在干嘛，我说我什么也没干啊，因为当时心情太坏，在家里足足待了两年。他说你不要这样，你要出来走走转转，你肯定没问题。我说我现在能干什么啊，一无所有了，要啥没啥。他说你把你家里那点东西卖卖也够你吃饭的了，我说你说的对，我现在看到它们只觉得很烦，我心情很糟啊，我就开始把它们都拿出来在微信圈里卖，那时候买来的价格高，卖出去的时候我说谁要你们就拿去吧！五百，一千的，还真有人买，今天你买一个，明天他买一个，我就寻思这样下去家里的东西不都卖空了吗，如果降低一些成本呢，所以我就到这个圈子里来了。"

▲ 收获颇丰的一天

杨舒蕙：“我发现你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收藏，好像主要都是上海民国时代的旧物，但为什么唯独是“电表”让你这样心仪呢，以至于你要开上海第一个老电表博物馆。是因为它们身上的工业美感吗？”

马继秋：“因为觉得好看啊。电表整个的结构很酷，它们的背后也是很有历史的，当然我最早是因为喜欢外观，我喜欢好看的东西。我后来研究了一下，越来越觉得有意思。总结起来就是观赏、实用、历史感。咱们国家是50年代以后才有能力制造电表的，以前都是依赖进口的。上海开埠是因为洋人，这些过去的电表，都是洋人的洋行进口来的，有些洋行经营军火这些东西，收藏电表就得去研究这些洋行的历史背景。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那么喜欢淘旧物，然后去收藏它们吗？也不说纯为了赚钱，是因为真可以开拓眼界、增长知识。这是我玩儿这些东西最大的乐趣。很多东西我没有见过，很好玩很好看很有趣很好奇的那些东西我就淘回来，淘回来就要研究嘛，什么年代的东西，干什么的。通过一件旧物就知道当时的社会背景是什么样的，那时候的审美是什么样的，社会生产力的水平，全都通过一件东西体现出来，当你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慢慢穿起来了，你就知道我们是从那样那个样那样那样那样的一个时代过来的，就很好玩儿。这些东西都在我脑子里。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中国早期的电表。自清末中国有电开始一直到50年代我们国家有能力制造电表期间，电力记录的装置电表全部依赖进口。在上海这个中国最早有电的地方随着城市的变迁，很多老房子都拆掉了，这些电表被砸烂卖了废品我现在在抢救性的收集保护这些电表。

目前收集了来自14个国家几十个品牌上千枚，年代自1890年到1960年间，它们记录了中国早期用电的历史，而这一历史也是与世界电力应用的历史是同步的。经过大量的调查研究，我觉得它们绝对是属于博物馆级别的藏品。它们的归宿应该在博物馆，所以我希望开办上海首家电表博物馆，来保存和纪念人类早期用电的历史。”

▲ 好奇柜布展完成后马继秋仍觉得不过瘾，索性在现场留了张霸气十足的纸条。

杨舒蕙：“你的梦想是要开上海首家老电表博物馆。谈谈你对它的畅想吧？比如它是什么样的？又要展现电表又要诉说历史，资料梳理的部分应该很庞大吧。”

马继秋：“我的博物馆我不想把它做的太学究了。我们不是经常去看博物馆吗，很多都是把藏品放在那儿，东西都放在玻璃罩子里，然后每个牌子上写着这什么东西，什么年代的，就完了。我想把我的博物馆做成一个真正的博物馆：有真正的藏品，可以看到历史感的东西，有研究价值的东西，但它的整个体验是类似于美术馆的，展品都做成艺术品的样子，有很好的视觉体验。比方说用“电”做很多装置艺术，通过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在视觉上觉得很震撼很漂亮，同时又看到真正的历史什么样的。”

▲在好奇柜的衍生区陈列着各种马继秋收藏改造的电灯，它们采取了一种当代艺术似的“白盒”展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