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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杂货店【5】

2020-11-29 12: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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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共计:12829字

阅读时间:30分钟

经过唱片行时,发现蓝色封套的CD堆积如山。克郎拿起其中一张,充分感受着喜悦。封套上印着“重生”的字眼,旁边写着“松冈克郎”的名字。

终于有这么一天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条音乐之路很漫长。克郎下定决心,再度返回东京后,比之前更努力投入音乐。他挑战了所有歌唱比赛,也去参加选秀会,持续寄录音带到唱片公司,也曾经无数次在街头表演。

但是,仍然没有人来挖掘他。

时间过得很快,他渐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一位来听他现场演唱的客人问他愿不愿意去孤儿院举行慰问演奏。

虽然他觉得此举对他成名没有帮助,但还是答应了。

他去了一个只有不到二十名院童的孤儿院。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演奏着乐曲,那些院童也有点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其中一名院童开始鼓掌,其它院童也跟着鼓掌。克郎也越来越投入,越来越开心。

他好久没有发自内心地唱得这么开心了。

那天之后,他开始去日本各地的弧儿院表演。他会唱超过一千首小孩子爱听的歌曲,虽然他始终没有机会出道当歌手。

克郎忍不住偏着头。没有出道?那这些CD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代表自己已经凭自己最喜欢的歌曲出道了吗?

他想要哼唱《重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不起歌词。这是自己的歌,怎么会想不起歌词?怎么可能有这种荒唐的事?

到底是怎样的歌词?克郎打开CD盒,拿出封套想要看歌词,但手指不听使唤,无法打开折起的封套。店内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音乐?

下一剎那,克郎张开了眼睛,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在哪里。陌生的天花板、墙壁和窗帘,当视线移到窗帘时,才终于想起自己在丸光园。

铃声大作,听起来像是惨叫声,同时听到有人叫:“失火了,不要慌张。”

克郎跳了起来,拿起旅行袋和夹克,穿上鞋子。幸好他没有脱衣服睡觉。吉他怎么办?算了。他一秒钟就做出了结论。

冲出房间时,他愣住了。走廊上充满烟雾。

男职员用手帕捂着嘴向他招手,“跟我来,从这里逃出去。”

他跟着男职员,两步并作一步地跳下楼梯。

但是,来到下一层楼时,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小芹站在走廊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赶快逃啊。”克郎大叫着。

小芹双眼通红,泪水湿了她的脸颊。

“我弟弟……小龙不见了。”

“什么?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可能是屋顶。他每次睡不着就会去那里。”

“屋顶……”

他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把行李交给小芹,“你帮我拿,赶快逃出去。”

“啊?”她张大眼睛,克郎不理会她,冲上了楼梯。

烟雾的浓度在短时间内增加,眼泪不停地流。不仅看不清楚前方,连呼吸也有困难。最可怕的是,完全看不到火。到底哪里烧了起来?

继续往前走可能太危险了,要不要逃?正当他闪过这个念头时,不知道哪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喂,你在哪里?”他叫了起来。烟顿时呛进喉咙,他用力咳嗽着往前走。

有什么东西倒塌了,同时,烟雾变少了。他看到一名少年蹲在楼梯上方,正是小芹的弟弟。

克郎把少年扛在肩上,打算走下楼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巨响,天花板掉了下来。转眼之间,四周陷入一片火海。

少年哭喊着,克郎陷入了混乱。

但是,他不能停下脚步。只有冲下楼梯,才能救他们。

克郎扛着少年在火海中奔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只知道巨大的火团不断袭来,全身疼痛,无法呼吸。

红色的火光和黑暗同时包围了他们。

他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但他无法回答,因为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在。

意识渐渐远离,自己似乎睡着了。

一封信的内容,隐约浮现在脑海。

有人会因为你的乐曲得到救赎,你创作的音乐一定会流传下来。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可以如此断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之,千万不要怀疑这件事。

请你务必要相信这件事到最后,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相信这件事。

喔,我懂了,现在是最后的时刻,我只要现在仍然相信就好吗?

老爸,这样算不算留下了足迹?虽然我打了一场败仗。

10

体育馆内人山人海,前一刻还陷入疯狂的欢呼声中,刚才的三首安可曲,让歌迷的热情充分燃烧。

但是,最后的压轴歌曲不一样。追随她多年的歌迷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当她拿起麦克风时,数万人立刻安静下来。

“最后,要为大家献上那首歌。”稀世的天才女歌手说,“这首歌是当年我踏入歌坛的作品,但这首歌具有更深远的意义。我弟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首歌的作曲者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他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弟弟。如果没有遇见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所以,我会一辈子唱这首歌,这是我唯一能够报答他的事。接下来,请大家一起欣赏。”

《重生》的前奏响起。


第三章在CIVIC车上等到天亮

走出剪票口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针和分针指向八点半刚过。他觉得不对劲,环顾左右,发现列车时间表上方的时钟显示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浪矢贵之撇着嘴角,咂了一声。这只老爷表又乱走了。

他考上大学时,父亲送他的这只手表最近经常走走停停。用了二十年的表,寿命怕也差不多了,改天去买一只石英表吧。以前一只水晶振动式的划时代手表贵得离谱,差不多可以买一辆轿车,最近价格越来越便宜了。

离开车站,走在商店街上,他惊讶地发现,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有商店没有打烊。从外面看,每家店的生意似乎都很好。听说自从附近建了新市镇后,有很多新的居民迁入,车站前商店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没想到这种乡下地方不起眼的商店街生意也这么好。贵之有点意外,但看到从小长大的地区渐渐恢复活力,也暗自感到高兴,甚至很希望自家的杂货店也可以开在这条商店街上。

他从商店街转进一条岔路,走了一阵子,来到一片住宅区。这一带不断建造新房子,所以每次来这一带,周围的景色都不一样。听说这里的居民有不少人每天搭车到东京上班。即使搭特急电车,恐怕也要两个小时。自己绝对没办法过那种生活。贵之忍不住想。他目前在东京租屋而居,虽然空间不大,但也有两房一厅,和妻子、十岁的儿子一起住在那里。

他也知道,自己虽然不可能每天从这里搭车去上班,但是下次搬家时,恐怕不得不搬到较远的地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通勤时间增加这点小困难应该不足挂齿。

穿越住宅区后,在T字路口右转,又继续走了一段。这是一段和缓的上坡道。来到这里之后,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回家里。他的身体知道该走多少步,也知道马路的弯度。因为他在高中毕业之前,每天都走这条路。

不一会儿,右前方出现了一栋小房子。虽然亮着路灯,但广告牌太陈旧了,看不清上面的字。铁卷门已经拉了下来。

他在店门前停下脚步,再度仰头看着广告牌。“浪矢杂货店”──走近时,勉强可以分辨这几个字。

房子和隔壁的仓库之间有一条宽一公尺左右的防火巷。贵之沿着防火巷绕到店的后方。读小学时,他都把脚踏车停在这里。

店的后方有一道后门,门旁装了一个牛奶箱。十年前左右,牛奶公司每天会上门送牛奶。母亲去世之后不久,家里不再订牛奶了,但仍然保留了牛奶箱。

牛奶箱旁有一个按钮。以前只要一按,门铃就会响,但现在已经坏了。

贵之拉着门把,门立刻打开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晚上好。”他用低沉的声音打了一声招呼,但屋内没有人响应,他自顾自走了进去,脱下鞋子进了屋。一进屋就是厨房,沿着厨房往内走,就是和室。继续往前走,就来到店铺。

雄治穿着日式长裤和毛衣,跪坐在和室的矮桌前,缓缓抬头看着贵之。他的老花眼镜已经滑到鼻尖了。

“怎么是你?”

“什么怎么是我?你门没有锁,不是叮咛你好几次,要记得锁好门吗?”

“别担心,有人进来时,我会知道。”

“我进来时你根本不知道,你没听到我的声音吧?”

“我有听到声音,但正在想事情,所以懒得回答。”

“又在强词夺理了,”贵之把带来的小纸袋放在矮桌上,盘腿坐了下来,“这是你喜欢吃的木村屋红豆面包。”

“喔,”雄治眼睛亮了起来,“每次都让你破费。”

“小事一桩。”

雄治“嘿哟”一声站了起来,拿起纸袋,打开旁边神桌的门,把装了红豆面包的袋子放在神桌前,站在原地摇了两次铃,又放回了原位。虽然他很瘦小,但即使年近八十,身体还挺得很直。

“你吃过晚餐了吗?”

“下班后吃了荞麦面。今晚我要住在这里。”

“这样喔,你有告诉芙美子吗?”

“有啊,她也很担心你。你身体怎么样?”

“托你的福,我很好,根本不必特地回来看我。”

“我都已经回来了,还说这种话。”

“我是说,你不必为我担心。对了,我刚才泡了澡,水还没有放掉,应该还很热,你随时可以去泡澡。”

雄治在说话时,视线始终看着矮桌。矮桌上放着信纸,旁边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浪矢杂货店收”。

“这是今天晚上送来的吗?”贵之问。

“不,是昨天深夜送来的,我早上才发现。”

“那不是应该今天早上就写回信吗?”

浪矢杂货店会在隔天早上把解答烦恼的答复信放在牛奶箱内──这是雄治定下的规矩。因此,他每天都凌晨五点半起床。

“不,这位谘商者很体贴,说因为是半夜才送信,所以可以晚一天答复。”

“是喔。”

真是莫名其妙。贵之忍不住想道。为什么杂货店的老板要替别人消烦解忧?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周刊杂志也曾经上门采访过父亲。之后,上门谘商的信件增加了不少。虽然也有认真谘商的人,但大部份都是小孩子捣蛋。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恶作剧,甚至有人在一个晚上投了三十封写了烦恼的信,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内容全都是胡说八道。但是,雄治都一一回复。当时,贵之忍不住对雄治说:“别理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恶作剧,理会这种人未免太愚蠢了。”

但是,年迈的父亲并不以为意,甚至语带同情地说:“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什么?”贵之生气地问,雄治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说:

“不管是捣蛋还是恶作剧,写信给‘浪矢杂货店’的人,和真正为了烦恼而上门的人一样,他们内心有破洞,重要的东西正从那个破洞渐渐流失。最好的证明,就是他们一定会来看牛奶箱,会来拿回信。他们很想知道浪矢爷爷收到自己的信后会怎么回答。你想想,即使是乱编的烦恼,要想三十个烦恼也很辛苦。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绝对不可能不想知道答案。所以,我会努力想答案后,写回信给他,绝对不能无视别人的心声。”

雄治针对这三十封看似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烦恼谘商信一一认真回信,在早上之前,把回信放进了牛奶箱。八点的时候,当杂货店拉开铁卷门开始营业时,所有的回信都拿走了。之后,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恶作剧。有一天晚上,收到了一张只写了“对不起,谢谢你”这句话的信,笔迹和那三十封信很相似。贵之不会忘记父亲一脸得意地出示那张纸时的表情。

贵之觉得,这件事或许已经成为父亲生命的意义。大约十年前,贵之的母亲罹患心脏病离开人世时,雄治一蹶不振。两个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离家生活了。对一个即将迈入古稀之年的老人来说,孤单度日的生活太痛苦,足以夺走他活下去的动力。

贵之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姊姊赖子,她和公婆同住,无法照顾父亲。所以,只能由贵之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但那时候他刚结婚不久,住在公司宿舍,居住空间不够大,没办法把雄治接去同住。

雄治可能了解一对儿女的难处,所以即使身体不好,仍然没有说杂货店要歇业。贵之也因为父亲的忍耐暂时逃避这件事。

有一天,贵之接到姊姊赖子一通意外的电话。

“我吓了一跳,爸爸一下子变得很有精神,搞不好比妈妈去世之前更有精神。以目前的情况,暂时可以放心了。你最好也回去看一下,一定会很惊讶。”

难得回家探视父亲的姊姊声音中带着喜悦,她又用兴奋的语气问:“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有精神吗?”贵之回答说不知道。姊姊说:“我想也是,你不可能知道。我听了之后,也惊讶连连。”然后才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父亲开始为人消烦解忧。

贵之听了之后,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什么意思啊?”于是,立刻在周末回了老家。回到家时,他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浪矢杂货店前聚集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其中也有大人的身影。每个人都看着杂货店的墙壁。墙上贴了很多纸,他们看着纸笑了起来。

贵之走了过去,在一群小孩子身后看着墙壁,发现上面贴着信纸和报告纸,也有便条纸。他看了纸上写的内容,其中一张写了以下的问题。

“我有事要问。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偷看作弊,但想要考试时考一百分。请问该怎么办?”那张纸上显然是小孩子写的字。下面贴着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那是雄治的字,贵之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字迹。

“可以拜托老师,请老师出一张关于你的考卷。因为所有题目都是关于你的问题,你写什么答案,什么就是正确答案。”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哪门子的消烦担忧,根本是脑筋急转弯嘛。

他也看了其它的烦恼内容,都是一些异想天开的内容,什么希望圣诞老人来家里,但家里没烟囱怎么办?或是地球变成猩球时,要由谁来教猩猩的语言?但是,雄治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也因此受到了好评。旁边放了一个开了投递口的箱子,上面贴了一张纸──

烦恼谘商箱  欢迎谘商任何烦恼  浪矢杂货店

“这算是一种游戏吧,因为附近那些小鬼挑战,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没想到意外受到好评,甚至有人千里迢迢跑来看,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点吸引人。只是最近那些小鬼提出的烦恼都不好对付,我也要绞尽脑汁回答,真是累死我了。”

雄治面带苦笑说话的神情充满活力,和母亲刚去世时判若两人。贵之发现姊姊所言不假。

谘商烦恼成为雄治新的人生意义,起初只是游戏而已,渐渐开始有人真心讨教。雄治认为谘商箱放在显眼处似乎不太妥当,于是改变了方式,采取了铁卷门上的邮件投递口和牛奶箱搭配的方式。但是,收到有趣的烦恼时,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贴在墙上供大家浏览。

雄治跪坐在矮桌前,双臂抱在胸前,吐着下唇,皱着眉头。虽然面前摊着信纸,但他没有拿起笔。

“你想了很久了,”贵之说,“遇到难题了吗?”

雄治缓缓点头。

“是一个女人来谘商,这种问题最让我伤脑筋了。”

雄治解释说,这次是关于恋爱的问题。雄治当年是相亲结婚,在结婚之前,和母亲之间并不太了解。贵之觉得有人来找那个时代的人谘商恋爱问题,未免太缺乏常识了。

“随便回答一下就好了。”

“这怎么行?怎么可以随便乱写?”雄治的声音中带着不满。

贵之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家里有啤酒吧?我要喝。”

雄治没有回答,贵之打开冰箱。家里的冰箱是旧式两门冰箱,两年前,姊姊家买新冰箱时,把原本的旧冰箱送来家里。之前家里用的单门冰箱是昭和三十五年(一九六○年)买的。那时候,贵之还是大学生。

冰箱里冰了两瓶啤酒。雄治喜欢小酌,冰箱里随时都有啤酒。以前他对甜食不感兴趣,六十岁后,才开始喜欢吃木村屋的红豆面包。

贵之拿了一瓶啤酒,打开瓶盖,又从碗柜里拿了两个杯子,回到矮桌前。

“爸爸,你也喝吧?”

“不,我现在不喝。”

“是吗?真难得。”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在写完回信之前,我都不喝酒吗?”

“是喔。”贵之点着头,把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

陷入沉思的雄治,缓缓把头转向贵之。

“父亲有老婆和孩子。”他突然开口说道。

“啊?”贵之问,“你在说什么?”

雄治拿起放在一旁的信封说:

“这次的谘商者,是一个女人,父亲有妻儿。”

贵之还是听不懂,喝了一口啤酒后,把杯子放了下来。

“是啊,我的父亲也有妻儿,虽然妻子死了,但儿子还活着,就是我。”

雄治皱着眉头,烦躁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父亲不是谘商者的父亲,而是小孩子的父亲。”

“小孩?谁的小孩?”

“啊呀,”雄治不耐烦地摇着手,“就是谘商者肚子里的嘛。”

“啊?”贵之发出这个声音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谘商者怀孕了,那个男人有妻儿。”

“对啊,我刚才不就说了吗?”

“你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你只说是父亲,大家都会以为是谘商者的父亲。”

“这就叫贸然断定。”

“是吗?”贵之偏着头,伸手拿起酒杯。

“所以,你觉得呢?”雄治问。

“觉得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男方有妻儿,她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你觉得该怎么办?”

贵之终于了解了谘商的内容。他喝了一口啤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时下的年轻女人真不检点,而且脑筋不清楚。爱上有老婆的男人,不可能有好结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雄治皱着眉头,敲着矮桌。

“不必说教,快回答该怎么办。”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把孩子拿掉,还能怎么回答。”

雄治“哼”了一声,抓着耳朵,“我问错人了。”

“干嘛?什么意思嘛。”

雄治失望地撇着嘴角,拍着谘商者的来信说:

“当然是把孩子拿掉,还能怎么回答──就连你也这么说。这名谘商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在烦恼,难道你不懂吗?”

父亲的话一针见血,贵之无言以对。父亲说得没错。

“你听我说,”雄治说,“她在信上也提到,她知道必须拿掉孩子,因为对方不可能负责。靠她一个人养孩子,日后一定会很辛苦。她很冷静地认清了现实,即使如此,仍然无法放弃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念头,不愿意拿掉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是看了信之后才知道,因为对她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最后?”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可能这辈子再也无法生孩子了。她以前曾经结过婚,因为试了很久都无法怀孕,所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是不容易怀孕的体质,甚至教她不要对生孩子抱希望。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第一段婚姻的失败。”

“原来她有不孕症……”

“总之,因为有这些因素,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听到这里,你应该也知道,不能简单地回答,当然要把孩子拿掉吧。”

贵之喝完杯子里的啤酒,伸手拿起酒瓶。

“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还是不应该生下来。不然一定会很辛苦,这样小孩子太可怜了。”

“所以她在信里说,她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

“虽然话是这么说,”贵之在杯子里倒了啤酒后抬起头,“但这不是谘商吧?既然她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那就生下来啊。不管你怎么回答,都无法改变她吧?”

雄治点点头,“也许吧。”

“也许……”

“我谘商多年,终于了解到一件事。通常谘商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找人谘商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这个答案是正确的。所以,有些谘商者在看了我的回信后,会再写信给我,可能是我的回答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样。”

贵之喝着啤酒,皱起了眉头,“你居然和这类麻烦事打交道这么多年。”

“这也是在帮助别人。正因为是麻烦事,做起来才有意义。”

“你真的很古怪,但既然这样,你根本没必要思考啊。她想要生下来,就请她加油,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雄治看着儿子的脸,垂着嘴角,慢吞吞地摇着头。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从她的信中的确可以感受到她想要生下孩子的想法,但重要的是,她的心情和意志是两码事。也许她很想生下这个孩子,但也知道现实不允许她生下来。写这封信给我的目的,是想要坚定自己的决心。果真如此的话,我教她生下来,会造成反效果,会让她更加痛苦。”

贵之用指尖压着太阳穴。他感到头痛。

“如果是我,就会回信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必担心,没有人想听你的回答。总之,必须从信中了解谘商者的心理。”

真辛苦啊。贵之事不关己地想道。但是,对雄治来说,思考如何回答是他的乐趣。正因为这个原因,贵之才觉得难以启齿。他今晚回到老家,并不光是为了探亲年迈的父亲。

“爸爸,可以打断你一下吗?我也有事要和你谈。”

“谈什么?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忙。”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而且,你说很忙,根本只是在沉思而已。想一些其它事,搞不好可以想出好主意。”

不知道是否觉得贵之说得有道理,雄治板着脸看着儿子,“什么事?”

贵之坐直了身体。

“我听姊姊说,店里的生意很差。”

雄治立刻皱着眉头,“赖子真是多话。”

“她是你女儿,当然会担心啊,所以才通知我。”

赖子以前在会计事务所工作。因为有当时的工作经验,所以,都由她负责为浪矢杂货店报税。前一阵子她报完今年的税,打电话给贵之。

“家里杂货店的生意太清淡了,不光是赤字,而是大赤字。不管谁去报税都一样,根本不需要节税。即使照实申报,也不用付一毛钱税金。”

贵之忍不住问:“有这么离谱吗?”赖子回答说:“如果爸爸自己去申报,税捐处的人搞不好会要求他顺便去申请低收入户补助。”

贵之看着父亲。

“是不是该把这家店收起来?附近的客人现在都去商店街买东西。在那个车站造好之前,因为这附近刚好有公车站,所以生意还不错。现在恐怕很难继续撑下去,不如趁早放弃。”

雄治一脸沮丧地摸着下巴。

“把店收起来,我要怎么办?”

贵之停顿了一下说:“你可以去我那里住。”

雄治挑了一下眉毛,“你说什么?”

贵之巡视室内,看到墙上的裂痕。

“把这个杂货店收起来之后,就没必要继续住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搬去和我们住吧。我已经和芙美子谈过了。”

雄治“哼”了一声说:“你家那么小。”

“不,其实我准备搬家,我们觉得差不多该买房子了。”

戴着老花眼镜的雄治瞪大了眼睛,“你?要买房子?”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快四十岁了,目前正在找房子,所以正在考虑你该怎么办。”

雄治把头转到一旁,轻轻摇着手,“不必考虑我。”

“为什么?”

“我可以照顾自己,不会去打扰你们。”

“话是这么说,但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啊。你又没有收入,要怎么生活?”

“不用你操心,我不是说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那你就别管了,”雄治大声说道,“你明天还要上班吧?那就要早起。少啰嗦了,赶快去洗澡睡觉。我很忙,还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不就是要写这个吗?”贵之用下巴指了指信纸。

雄治默默看着信纸,似乎不想再理会他。

贵之叹着气站了起来,“我去洗澡。”

雄治没有回答。

浪矢家的浴室很小,贵之双手抱膝,缩手缩脚地泡在老旧的不锈钢浴池内,看着浴室窗外。浴室旁有一棵很大的松树,可以稍微看到松树的树枝。那是他从小熟悉的景象。

雄治应该不是舍不得杂货店,而是不愿意割舍为人谘商烦恼。一旦关了杂货店,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再上门找他谘商。贵之也认为如此,那些谘商者觉得好玩,才会带着轻松的心情找父亲讨论。

这么快就夺走父亲的乐趣未免太残酷了,贵之心想。

第二天清晨,发条式的古董闹钟在六点就把他叫醒了。他在二楼的房间换衣服时,听到窗户下面有动静。他轻轻打开窗户往下看,看到一个人影从牛奶箱前离开。一个长发的女人穿着白色衣服,但没看到她的脸。

贵之走出房间,来到一楼。雄治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用锅子烧热水。

“早安。”他向父亲打招呼。

“喔,起来啦。”雄治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要吃早餐吗?”

“不用了,我马上要出门。那个怎么样了?就是谘商的事。”

雄治停下正准备抓柴鱼片的手,板着脸看着贵之说:

“写好了啊,一直写到深夜。”

“你是怎么回答的?”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那还用问吗?这是规矩,因为事关别人的隐私。”

“是喔。”贵之抓了抓头,他没想到雄治竟然知道“隐私”这个字眼。

“有一个女人打开了牛奶箱。”

“什么?你看到了吗?”雄治露出责备的表情。

“刚好看到,从二楼的窗户瞥到的。”

“她应该没看到你吧?”

“应该没问题,因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雄治吐出下唇,摇了摇头。

“不能偷窥谘商者长什么样子,这也是规矩。一旦对方觉得被人看到了,就不会再上门谘商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看的,只是刚好看到。”

“真是的,难得回来一趟就没好事。”雄治嘟囔着,开始用柴鱼片熬高汤。

“真对不起啊。”贵之小声说完,走进了厕所。然后去盥洗室洗脸、刷牙,漱洗完毕。雄治正在厨房做煎蛋。不知道是否一个人生活了很久的关系,他下厨的动作很利落。

“总之,目前暂时还不急,”贵之对着父亲的背影说道,“不需要马上搬去和我们住。”

雄治没有说话,似乎觉得没必要回答。

“好吧,那我就走了。”

“喔。”雄治低声回答,但仍然没有转身。

贵之从后门走了出去,打开牛奶箱,里面是空的。

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回答的──他有点在意,不,他相当在意。

贵之在新宿上班。这家专门贩卖、租赁办公事务机的公司,位在靖国大道旁这栋大楼的五楼,顾客以中小企业为主。年轻的董事长经常说:“接下来是个电的时代。”所谓“个电”,就是个人计算机的简称。董事长认为,很快就将进入每个办公室都有一台计算机的时代。虽然读文科的贵之搞不懂计算机这种东西有什么用途,听董事长说,计算机的用途无限广泛。

“所以,你们也要从现在开始学计算机。”这句话是董事长最近的口头禅。

贵之正在看一本名叫《个人计算机入门》的书时,接到姊姊赖子打来的电话。他完全看不懂书上在写什么,正打算把书丢到一旁。

“对不起,打电话到你公司。”赖子语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又是爸爸的事吗?”这是他能够想到姊姊打电话给他的唯一理由。

果然不出所料。

“对啊,昨天我回家看他,发现他的杂货店没有营业,你有听说什么吗?”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听说。他怎么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只是偶尔想要休息一下。”

“可能就是这样吧。”

“才不是这样,我离开的时候问了邻居,说最近浪矢杂货店的情况怎么样?结果邻居告诉我,一个星期前就开始没有营业了。”

贵之皱着眉头,“这就奇怪了。”

“是不是很奇怪?而且,爸爸的气色很差,好像瘦了很多。”

“是不是生病了?”

“可能吧……”

姊姊说的情况的确让人担心。对雄治来说,为他人消烦解忧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杂货店继续营业,他才能持续为他人谘商。

前年的时候,贵之回去说服父亲把杂货店收起来。回想父亲当时的态度,很难想象如果他没有生病,不可能不开杂货店。

“知道了,我今天下班后回去看看。”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你回去的话,他或许愿意对你说真话。”

贵之并不这么认为,但还是回答说:“好,我去问一下。”然后挂上了电话。

到了下班时间,他离开公司,准备回老家。中途找了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向妻子芙美子说明情况后,她也很担心。

今年元旦时,他带芙美子和儿子回老家过年,之后就没有见过父亲雄治。当时,雄治精神很好,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在晚上九点多时回到浪矢杂货店。贵之停下脚步,打量着杂货店。铁卷门已经拉下,这件事本身并不足为奇,但他觉得整家店似乎已经没有生气了。

他绕到后门,转动门把,发现父亲竟然难得锁了门。贵之拿出钥匙,想起已经好几年没有用钥匙开门了。

打开门,走进屋内,厨房没有开灯。他走了进去,发现雄治铺着被子躺在和室。

雄治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姊姊很担心你,打电话给我,说你没有开店,而且已经一个星期了。”

“赖子吗?她还真是多管闲事。”

“怎么是多管闲事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碍。”

言下之意,身体的确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我不是说了吗?没什么大碍,既没有哪里痛,也没有特别不舒服。”

“那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杂货店没有开?你告诉我啊。”

雄治没有说话。贵之以为父亲还在逞强,但看到他的脸,立刻恍然大悟。雄治眉头深锁,嘴唇抿紧,一脸痛苦的表情。

“爸爸,你……”

“贵之,”雄治开了口,“有房间吗?”

“你在问什么?”

“你住的地方,东京的家里。”

“喔。”贵之点了点头。去年他在三鹰买了独栋的房子,虽然是中古屋(注:二手房屋),但在搬进去之前重新装修过,雄治也曾经去他的新家参观过。

“是不是没有空房间了?”

贵之知道雄治在问什么,同时也感到意外。

“有啊,”贵之说,“我准备了你的房间,是一楼的和室。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给你看了吗?虽然房间不大,但光线很好。”

雄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抓着眉毛上方。

“芙美子呢?她真的答应吗?好不容易买了房子,一家人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了。如果我这个老头子突然搬去同住,她不会觉得很困扰吗?”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当初买的时候,就是以此为前提挑房子的。”

“……是吗?”

“你终于决定搬来我家了吗?我那里随时都没有问题。”

雄治露出严肃的表情说:“好,那我就去打扰你们吧。”

贵之突然感到一阵揪心。这一天终于来了。但是,他努力不让这种想法写在脸上。

“不必有什么顾虑,但到底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要一直持续下去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你不必担心,该怎么说……”雄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就是该见好就收了。”

贵之点了点头,“是吗?”既然父亲这么说,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个星期后,雄治离开了浪矢杂货店。他们没有请搬家公司,而是自己开车搬家。只带了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其它东西都留在店里。因为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处理那栋房子,即使要卖,也没有人想买,所以就决定暂时不处理房子的事。

搬家的路上,从租来货车的收音机内传来南方之星的《心爱的爱莉》这首歌。那是今年三月新推出的歌曲,一推出立刻受到好评。

妻子芙美子和儿子都很欢迎新来的同居人。贵之心里当然很清楚,姑且不论儿子,芙美子内心觉得公公同住很麻烦。但是,她很聪明,也很贤慧,所以贵之当年才会娶她。

雄治也很适应新的生活。他平时在自己的房间内看书、看电视,有时候出门散步。每天能够看到孙子让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但是,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住后没多久,雄治突然病倒了。他在半夜很不舒服,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雄治一直说肚子很痛。由于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贵之不知所措。

第二天,医生向他说明了情况,说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确切结果,但八成是肝癌。而且,恐怕已经是末期了。戴着眼镜的医生用冷静的语气说道。贵之向他确认,是否已经无药可救了。医生仍然保持刚才的冷静语气说,因为手术没有意义,所以最好有这种心理准备。

雄治并不在场,当时,他打了麻醉剂,正在熟睡中。

贵之拜托医生,不要告诉病人真实情况,并请医生想一个适当的病名。

姊姊赖子得知父亲的病情后放声大哭,不停地自责,觉得应该更早带父亲去医院检查。听到姊姊这么说,贵之也很难过。虽然他发现父亲没有精神,但没想到病情这么严重。

雄治开始了和疾病奋斗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几乎没有再感到疼痛。虽然每次去探视他,他都越来越瘦,贵之看了于心不忍,但雄治在病床上看起来比较有精神。

雄治在医院差不多住了一个月左右的某一天,贵之下班后去看他,他难得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他住的是双人病房,另一张床空着。

“你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嘛。”贵之说。

雄治抬头看着儿子,轻轻笑了一声。

“可能已经坏到谷底了,偶尔也会有状况不错的日子。”

“那就好。这是红豆面包。”贵之把纸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雄治看了纸袋一眼,再度看着贵之。

“我有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嗯。”雄治应了一声后,垂下了眼睛。他吞吞吐吐提出的要求完全出乎贵之的意料。

他说,想要回杂货店。

“回去干什么?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能继续做生意吗?”

听到贵之的问题,雄治摇了摇头。

“店里并没有什么商品,怎么可能开店做生意?不谈生意的事,我只是想回那个家。”

“回去干什么?”

雄治闭口不语,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你用常理想一下,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必须有人陪着你,照顾你,目前根本找不到人手照顾你啊。”

雄治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不用别人陪我,我一个人没有关系。”

“那怎么行?我怎么可能把病人一个人丢在家里,你别闹了。”

雄治露出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只要一个晚上就好。”

“一个晚上?”

“对,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晚上就好。我想一个人留在那个家里。”

“什么意思?这是怎么一回事?”

“和你说了也没用,你应该无法理解。不,别人也无法理解,一定会觉得很荒唐,不当一回事。”

“不说说看怎么知道?”

“不,”雄治摇着头,“不可能,你不会相信的。”

“啊?不相信?不相信什么?”

雄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贵之,你听我说,”雄治用严肃的语气说,“医院的医生是不是对你说,我随时都可以出院?是不是对你说,反正已经无药可救了,让病人做他想做的事?”

这次轮到贵之沉默了。因为雄治没有说错,医生已经宣布,目前已经无药可救,病人随时可能会离开人世。

“贵之,拜托你了。”雄治双手合十,放在眼前。

贵之皱着眉头说:“爸,你别这样。”

“时间不多了,你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别问,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年迈的父亲说的话重重地堆积在贵之的内心。虽然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想要完成父亲的心愿。

贵之叹着气说,“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今晚怎么样?”

“今晚?”贵之忍不住张大眼睛,“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不是说了吗?时间不多了。”

“但是,要怎么向大家说明?”

“没必要,不要告诉赖子他们,只要对医院方面说,我要回家一趟就好。我们从这里直接去店里。”

“爸爸,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雄治把头转到一旁,“听了我说的话,你一定会说不行。”

“我不会,我向你保证。我会带你去店里,所以,你要告诉我实话。”

雄治缓缓把脸转向贵之,“真的吗?你会相信我说的话?”

“真的,我相信。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好,”雄治点了点头,“那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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