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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勤文学】民勤那些年的物资交流大会

2020-06-08 06:57:10

《那些年的物资交流大会》

                                                              ——崔永斌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在全国掀起了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热潮。在农村,包产到户的推行,把自主经营权还给农民,极大地调动了广大农耕种植者的积极性,也使农民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供自己支配。同时,“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八字方针,,反省我们这个国家和个人和前途。被禁多年的乡村个体经营者在悄然恢复和兴起,“发家致富”“勤劳致富”的思路正在渐入人心。人们甚至用着装和外形上的标新立异来表明和那段伤情岁月的决裂。于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多起来了,留长发,穿红衬衫黄大裆裤的后生多起来了,去南方发达地区捞金银的人多起来了,“万元户”这个名词也第一次登上了报纸。被闲置了多年的乡村集市也空前的热闹起来。在这种情形下,家乡的物资交流大会应运而生。

        “物资交流大会”简称“交流会”,顾名思义,就是乡镇交流日用品农资等的一个会场。一般以乡镇为单位进行,由政府组织,地点就在乡镇市场。我相信,搞交流会,政府的初衷完全是为了便于老百姓物资交流,大张旗鼓地鼓励农民可以多种经营方式并存。同时活跃农村文化生活,补给单调农活留下的精神上的匮乏。这跟后来的个体商人专为盈利为目的而进行的交流会,是有天壤之别的。

        那时节农民的种植很单调,多是小麦,套种葵花和麻头,后来才逐渐有人单种茴香。经济收入自然也是挺低的。到了每年十月,农人们大都闲了下来,交流会就选在这个时间召开。


        每个乡镇都修了极宽敞的戏台,顶上多是“群众舞台”四个大字,侧墙上有本地文人编的楹联,我记得老家东湖镇的楹联是:物华天宝东湖经济恰似春潮起,人杰地灵家乡新貌常如夏荷艳。交流会期间,要唱秦腔戏,刚开始时是由本地的戏班子来唱。在老家东湖镇,以村为单位的戏班子不少,比较出名的有阳和村、调元村和红英村。红英村的戏班子由来已久,人才济济,甚至还吸纳了在镇上做事又酷爱演戏的外来人员,加之地理位置优越(位于乡政府所在地)。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使红英村的戏班子多年来一直在东湖独占鳌头。记得有个曹姓的角儿,属丑角,扮相特别,演技幽默随性,当时是小有名气的。后来上了枪杆岭山法幢寺皈依佛门,去年四月八我还见过的,应该近八十高龄了吧!自然,交流会期间的秦腔戏多有红英村承接,也有相邀邻村的名角同台献艺的时候。后来,随着乡镇文化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本地戏班子那种守旧传统的表演已经无法满足观众的需求,镇政府便邀请外地专业的秦剧团来献艺。我记得在东湖表演的,以两个秦剧团为主:武威秦剧团和金昌秦剧团。表演各有千秋:武威秦剧团的演出除传统的经典曲目外,武戏的成分较多,演员多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而金昌秦剧团的表演则更注重细腻哀怨、一唱三叹的情感戏。演员是能在戏台上流下真眼泪的。如果这两个秦剧团都请不到,也偶尔会请阿拉善左旗的戏班子过来。家乡人对左旗这块上地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所以,看到左旗的戏子也会觉得分外亲切。但要论他们的演技,本人却实在是不敢苟同。那时的我也算是个戏迷吧!我比较欣赏金昌秦剧团的表演,曾多次挤到前台聆听那种如泣如诉地唱腔,每每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年的东湖戏台,如今已是杂草丛生。)

        戏台前面有一块空旷的场地,那就是交流会的会场。除中间留一块给观众看戏占用,四周就是各色小商小贩的摊点。那时的乡镇个体户才刚显雏形,哪像现在全民皆商,满大街都是商贩。商贩的摊点主要兜售日用品和简单的饮食。香皂牙膏毛巾床上用品,刚从南方运过来的各种奇装异服挂在绳索上招徕顿客。还有那些乡下人刚刚听说的电子玩意,以各色电子手表最多。饮食类则主要卖乡下多年的传统吃食,最多的是糖油糕和羊肉绑份。记得有个姓戴的老头子做的糖油糕据说特别好吃,他是原羊路乡的人,穿一件油腻的工作服,常年跟乡镇集市卖糖油糕,人送外号“戴油糕”,交流会自然少不了他。我曾花五分钱买过他的一只糖油糕,里面的糖水很足,味道确实很不错。卖羊肉绑分的人早早垒起大铁锅,现煮现卖。刚煮熟的羊肉绑分冒着热气,十分诱人。整个交流会场都飘着羊肉的香味。可惜大人不曾给我钱,从不曾现场享用过。后来无数次吃羊肉,无数次想,如果当年能吃顿交流会上的羊肉绑分,定是人生最美好的享受。



(看来当年修建戏台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偷工减料)


        除了这些摊点,还有用彩布拉起的临时理发店。那时候,年轻的后生要么剃光头要么留长发,姑娘小媳妇赶时髦留烫发头。因此,理发这营生在那年月还不错。还有不知是何人搭起的摸奖摊点,往往会吸引不少的人围观。那奖券用纸包起来的,里面是手写的奖项。特等奖多是农用四轮拖拉机或彩电,一等奖应是自行车之类,还有洗衣粉香皂毛巾不等,但绝大多数只是两个字“谢谢”。摸到一等奖项以上的人,要买上成串的鞭炮,就在现场燃放,以示庆贺。我不知道这类抽奖活动是否公证过,是否合法。我们一家人从来不会认为运气会光顾我们,所以,这类抽奖活动我们是从来不曾参与的。

        交流会期间,还会有马戏、杂技和气功表演,多是来自河南江浙等地,演员大多操外地口音。有时还会有露天舞会,跳的舞叫“迪斯科”。一群少男少女在迷离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袒胸,摇臀摆尾骚首弄姿。这在现在看来司空见惯的现象,在那时却要引发人们极大的热议。特别是年岁长一些的人,总是对此评头论足,似乎这类活动是大伤风化的。

        交流会期间,小学通常会给学生放假。离乡镇较远的学校,全天放假,根据交流会的时间长短,放一个星期或三五天不等。离乡镇近的学校,一般是早晨上课下午放假。中学一般不会长时间放假,只是交流会期间不上晚自习而已。

        交流会刚兴起的那些年,我刚上中学。因为学校离东湖镇有十几里路程,所以也会放几天完整的假。那时全凭步行,每天来来回回去东湖赶交流会,显然不够现实。所以,我通常会住在我嫂子的娘家。从那里去东湖只有四五里路,这样就方便多了。

        我去交流会的目的有二:一是看戏,二是凑热闹。那时候家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所以,兄长只给我很少的一点零花钱,三两块而已,但我已经很知足了。这点小钱,只能偶尔吃几个糖油糕,或者买一瓶汽水。最奢侈的用项,也不过吃一碗面皮子或是炒拉面。我一般也不会因为钱少而过于纠结,因为我是喜欢看秦腔戏,而且也看得懂的。痴迷于秦腔戏并能看出门道的,多是年岁长的人,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好这个的并不多见,能理出头绪的更是少之又少。我却自小喜欢秦腔戏,到邻村看戏,是小时候正月里最高兴的事。

        老父亲也爱看戏,搬一块土坯垫在屁股下,我们一同坐在戏台下静候开演。我本来是不太喜欢和他坐在一起的,他太严厉,让人过于拘束,但又不敢公然忤逆他的意见。老父亲其实是不懂戏的,他看戏,完全是为了感受戏台下的那种氛围。虽是读书人,但对剧情的理解确实不怎么样。有时正是高潮叠起之时,他却早已低头进入梦乡,岂止是打盹!

        我最喜欢看夜戏,主要是因为灯光的原因。在明暗交错的灯影里,看戏子演绎人生,刀光剑影和花前月下,都会让我在欣赏之余平添对生活的些许思考和感慨。记得有个戏大约取材于《聊斋》,戏名好像叫《游西湖》,里面有个被冤死的“李慧娘”,她的魂灵来阳间讨债那一幕,表演最为惊心动魄:舞台上的大灯都灭了,只留一丝微弱的灯火追寻着女鬼的身影。这女鬼一边用凄厉的唱腔声泪俱下地控诉人世的不公和罪恶,忽然从嘴里喷出一股火舌。接二连三的喷,接二连三的喷,那火焰甚至够着了舞台的顶。台下的观众沸腾了,喝彩声、起哄声、口哨声响成一片。许多年过去了,李慧娘口吐火舌这出戏又看了不知多少遍,却“再也不曾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除这一出戏外,还有许多给我留下印象十分深刻的。像《五典坡》里不贪荣华,坚守寒窑十年苦等夫君归来的王宝钏;《杀庙》里一身正气,舍生取义的勇士韩祺;《窦娥冤》里冤屈感天动天,致使六月飘雪的窦娥……夜戏毕摸黑回到住处,已是夜里十点以后。嫂子的老母有时还会在锅台上给我留一碗温热的饭,多是漂着几根面条的寡淡的汤饭。这个老婆子一家人日子过得相当困难,却有一颗善良宽厚的心。多年来,我一直铭记她的好。可惜命运不垂青好人,正当生活好转之时,却罹患癌症撒手人寰。


      

          记的真切的还有气功和杂技表演。气功表演印象最深的是“汽车压人”和“卷钢筋”。在气功大师的身上放一块木板,然后让汽车缓缓从木板驶过。整个过程,观众的心早提到了嗓子眼,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看到大师纵身跃起抱拳施礼安然无恙,大家才如释重负。“卷钢筋”是由气功大师先运足丹田,然后把一根手指头粗的钢筋用力缠绕在脖子上,再一圈圈退出恢复原状。其力道之大,令人瞠目结舌。杂技表演中的“铁箱换人”想必许多人都还记得。把一个美女装进铁箱并加锁,表演者在煞有其事的念过一番咒语后打开锁,要么箱子里的美女不见了,要么美女换成了帅哥。还有“人面蛇身”的表演,也是惟妙惟肖,令观众百思不得其解。

        记得大约是我上初二的时候吧,有天晚自习刚下,一个同学说,收成乡正在开交流会,谁愿意去?我们早腻了这种单调乏味的校园生活,自然是一呼百应。十几个人蹑手蹑脚溜出大门,就像被囚禁多日的鸟脱笼而出。那是个寒意透骨的秋夜,冷冷的月泻下一地清辉,似有秋霜在夜里飘落。没有人细细琢磨,步行三十多里路夜半去赶交流会,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兜里没有一文钱,脚下却呼呼生风。赶到交流会场时,已是夜里十一点以后。戏早散了,有几个老年戏迷在舞台上裏着幕布过夜。摊点也打烊了,月色里,像一个个静默的蒙古包。我们只好扫兴而归,有几个脾气不好的人胡乱骂了几句。几个小时的行程,又是夜半时分,大家又困又饿。有人提议偷掰些葵花吃,于是,我们呼啦一下四散扎入葵花地,每人掰了几个葵花头,一边嗑一边嬉闹赶路……赶到学校已是半夜,小心翼翼摸入宿舍,胡乱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刚参加工作那些年,是乡镇交流会最红火的时候。经过多年的打拼,农人的手头都有了一些小钱,交流会的规模也较以前扩大了许多。但我除了偶尔认真地看一场秦腔戏外,已经不大热衷于逛交流会了。那时唱秦腔戏的设备已经大为改观,不仅有了幻灯片制作的布景,而且还会打出唱词,服饰道具也是焕然一新,但总是觉得不如当年那般亲切。

        老父亲上交流会的热情依旧不减当年,除了东湖,周边乡镇的交流会他也不曾拉下。收成乡开交流会的时候,他会早早骑自行车到我所在的学校。我每天饭后用摩托车送他到会场,夜戏结束后再接他回来。当年那个动辄吹胡子瞪眼对我大发脾气的人,如今却变得温顺如一只绵羊。他说是去看戏,其实也就是在会场下转一圈,坐在戏台下打打盹而已。给他钱,更是愈发舍不得花,仍然只是买几个糖油糕,用油腻的手帕包回给他的孙子——我的女儿吃。

        再后来,市场经济的末梢已遍布僻远的乡村。全民皆商时代的到来,人们再也毋需乡镇交流会来进行物资交流了,“物资交流大会”也成了一个历史名词被搁置起来。但我相信,一定会有许多过来人如我一般,把那段岁月定格在记忆里。每每忆起,必会充满温暖和怀念。

【2017年10月13日于民勤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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