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最近忙，忘了给我打电话。其实她昨天、前天都给我打了电话，并说了同样的话。
这是一件我不敢深想，也不愿意深想的事：妈妈没能躲过岁月，正在衰老。
在她身边的时候，倒没有深刻地觉察出她的老来，大概越是亲近的人，觉察越是笼统，缺少细处的观照，那皱纹、眼袋和头顶夹杂的白发，不知从何时而起，便像是从来都在。
这次回家，发现妈妈好像又比我矮了一大截，妈妈乐观，从来也不觉得变老是一件糟糕的事，只在丢三落四找不到东西的时候，才拍拍脑袋，报以羞赧一笑：“老了，记忆力变差了。”她现在好像什么也不会，常常问我为什么这个页面打不开，这个系统的注册入口在哪里，怎么网上订票；她的理性好像也被消磨，脆弱又爱胡思乱想，常常责怪自己，觉得孩子们现在的辛苦，都是因为她没有创造更好的生活。我知道这些改变是因为她开始老去，但我不愿接受，因此选择视而不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她开始有了距离。我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不愿听她的说教与经验；我有了自己的隐私，不愿让她看见每条动态，把她放在屏蔽的分组；我有了自己想要追逐的生活，把她的考虑置之不顾，抱怨她不尊重我的选择。记忆里，和妈妈的吵架最终都是以她举白旗收尾，她的自尊只折铩在女儿这里，好像跟我道歉是最最天经地义的事。以至于现在我还保留着死不认错的脾气，好像全世界都会像她一样，不论我错得多离谱，都能被原谅。
可是以前，明明我离不开她。记得她晚上下班很迟，那个时间我必须睡觉。为了给她讲今天我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爸爸和姐姐有没有惹我生气，每天晚上上床睡觉前，我把想说的话写在小纸条上，团成团，偷偷塞在她的拖鞋里。
我总想着将来赚够了钱，就把她和爸爸接来，和我一起住。可是我时常忽略他们现在的感受，时常忘记父母会变老这件事，就像我忘记自己已经长大好久好久，便以为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对他们好，更好，最好。
当年家里最小的孩子现在个子已经全家最高，虽然我还没有成为顶梁柱的决心，但我愿意成为他们的依靠：在他们遇到棘手事情的时候挡在面前，就像曾经我遇到麻烦时，他们做的那样。
我常常会翻开相册，目不转睛，看我20年前的妈妈，有多么明艳美丽，意气风发。
人生如果是一个长镜头，我希望它能在妈妈身上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永不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