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儿：针织厂（8首）
《神秘组织》
晚上在我又把汤勺摔碎后
儿子说我肯定是某组织派来的成员
不然何以长期向他显示愚蠢的一面
而把估且算做天才的一面吧
掩藏起来
摔碗
摔盘
摔杯子
走路不看汽车
不与任何人往来（除诗以外）
还有好多蠢的方面
儿子克制着没有讲
但我心里已替他补全
外星人组织
或者神秘教
他们至今遮蔽着
我天才的一面
《床上蛛网》
当我把灯拿到地铺的床上
靠着书架侧躺
天，一个惊人的发现让我气短
一张密集的蛛网斜挂在炕被
与书架的一角
网的两个着力点在被子上
另两个在书架
仔细搜寻才找到了书架挡板底下
一只细小的蜘蛛
它安静地挂在蛛网上
不知以何为食
也不知整个冬天它是否都在
没有蚊蝇，没有虫蚁
最有可能为它提供养料
和威胁的只有我
而我此时显得多么像私闯民宅
的生客
《有一年学校命小学生上交老鼠尾巴》
上交老鼠尾巴那年
是哪一年，我几岁？
一些记忆开始模糊
但我也还不算太老
父亲做的老鼠夹
硬钢弹，老鼠被夹上后
虽不死，肢体也严重受损
夜里踩雷，白天被处死
夹住的往往是大老鼠
也许它们更易饿
也许是洞里还有小老鼠
那年头农民都很穷
但老鼠却非常多
有一夜，几只老鼠
爬上我覆身的棉絮
半夜惊醒我几乎闭过气去
怕蛇怕鼠怕黑天怕鬼怪
最怕男性疯子
而上交老鼠尾巴
究竟是哪一年
《阻挡鱼的堤坝》
一口啤酒喷了
很不淑女，很不优美
但是这寂寞的饮料
欠我一醉
有史最笨的人只会写诗
写到白发钻出，世情稀薄
心愿，它仍在运输途中
我想把自己
运到江边
我想变成一条走投无路的江豚
《吃面》
偶然看到
网上公布的
某国某组织
在沙漠中血腥
割头的视频
人头被按到地上
脑袋如杀鸡般
被生生硬割下来
此情此镜
我居然也能
把半碗面
吃完
《晨昏十三行》
凌晨或半夜
常常能听到隔壁撞击床板的声音
节奏规律，我被不知不觉中弄醒
醒来也就只剩闭眼聆听
有时时间长，有时时间短
声音同样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万卷图书静静陪着我
没有任何厌倦
也从无任何表示
有时月光从天窗透进来
是照李白，杜甫还是老舍
是照俄国，美国或者阿拉伯
全凭它随意
《上班第一年》
1
一九九一上班第一年
被分配到电子表车间修表
其时我连装表都不会
经过领导和同事的斗争
分给我一间
筒子楼里直通楼道
最边上的半个储物间
公共厕所和公共厨房
在楼道中间以远
屋内有一面正对夕阳的窗
为逃避一床棉被
抵御不住的寒冷
我报名参加吉他班
学习弹奏爱的罗曼斯
认识特别的朋友
想偷路边花坛的月季
甚至随身带了剪刀
叫了小朋友跟随
但每次都不敢下手
坐车朝工厂相反的方向
等发现下车时上班已晚
休息日骑单车三次穿过海河
就是无法找到回宿舍的路
那时一棵银杏上就住着天堂
一座我生不出火的炉子
被弟弟运回了家乡
2
三次危险
都是我自找的
一次没等到回老家的长途车
我把买好的十只皮蛋全吃了
夜里胃像烧着了一样
我上窜下跳
折腾到天亮
另一次
是夜里小便出血
血和尿流了一脸盆
疼得我死去活来
在床上打滚
同事找到一辆三轮车
把我送到医院
结果是膀胱结石
医生只给开了几毛钱的药
却让我每天喝两壶水
第三次
没这么幸运了
我们分手
我回宿舍躺下
三天没起床
后来把仅剩的两枚鸡蛋煮了
吞进肚里
九死一生
算是对得起青春期革命
3
从坐到站都能晕倒的人
不是天才就是傻瓜吧
那时我一定是二者中之一
每次晕倒都能得到一点什么
比如开水。比如糖果
比如被同事拉到家里吃包子
肉馅的。那时我还没有
发展成素食主义
骑着单车吃着烧饼
时间其实不是没有但我只会餐风露宿
宿舍和露宿的差别本来也不大
一个不会照顾自己也不会做饭的女人
看来嫁出去的希望
有点渺茫
《针织厂》
上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母亲派父亲去乡中接我
直接把我拉到村办针织厂上班
答应我的一个条件是
如果姐姐考不上大学
由她顶替我到工厂上班而我
可以继续上学
也就是说我们姐妹只能有一个
可以读书
命运薄待了姐姐却厚待了我
姐姐几分之差落榜而我重回校门
以后是我赴山东济南读书
姐姐上班，结婚
孩子死胎，她死于农药中毒
自己对自己下手
饭桌上第N次提起往事
觉悟了的母亲说你们还不是最惨的
是啊最惨的早已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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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网刊》中国新世纪先锋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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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成都野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