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三叶风车在嘎吱作响
文/谢荣霄
坐在宽敞整洁的小吃部饭桌前，隔着窄窄的窗子，仿佛一眼望到了大海。看看腕上的电子手表，已是上午9点。早晨出发时，没顾上吃早点。骑自行车来到一座海边小村，路边横亘着一家小吃部。于是我和友人建忠打好车子，进入屋子。铺面摆放着四五张饭桌。这是家夫妻小店。除我俩，店内没一个食客。坐在桌旁，我们买了两个馒头要了两碗开水。稍后，从屋外走进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农药味的农民。他要了两碗面，每碗三毛，面汤上面飘着几片白白的肥肉和几根绿绿的韭菜叶……
这天是1987年7月1日。我们从山东日照市赶到苏北干于县。放眼四望，起伏不定的丘陵，以及枣林等鲁地习见的风物似乎难得一见。水塘遍布、芦苇丛生、稻谷摇曳，俨然水乡景色。到处都在修路，路面沙石裸露，尘土飞溅。但当眺望大海以及它神秘的海岸线，沮丧的心情陡然变得兴奋。从小吃部出来，伫立于离海不远的路上，我嗅着咸咸的海风，耳畔仿佛传来海边那古老三叶风车发出的嘎吱声响。它们不住地旋转，将海水抽上岸，汇成白花花的盐田。大海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渔港，隐约露出几根竖立的渔船黑色桅杆。“在流浪的日子，我走向大海…...”心中涌出这么一句诗。真想走近看海，却旅途匆匆……
到达连云港市。中午在街边的一家小饭馆，我俩吃水煎包和喝粥。之后，在城里闭逛。古朴的街道随处可见，临街建筑的外墙大多涂成白色，城中格外清静。其实对于连云港这座滨海之城，我们只看到了它的某个角落，也没去参观它的市场，譬如海鲜品市场。而我感觉，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如果想了解到某座城市是否富裕和繁荣，不妨首先逛逛它的市场。不过在连云港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容颜背后，我想它定是内藏锦绣。事实上，不久我们便欣赏到一座收藏着海中奇珍异宝的“海珍馆”。
下午2点多钟，在连云港市总工会办公室，有关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介绍了开展职工业余文化活动的情况。比方，在市劳动人民文化宫（以下简称市宫）设有职工游艺室、退休职工活动室、阅览室等。他建议我们去拜访一下周方伦。他说，周方伦是市总工会宣传科科长，擅长绘画和喜欢收藏海洋珍品。但收藏的这类东西太多了，家里搁不下，市总工会便为他在市宫开辟了一个名叫“海珍馆”的展厅。“你们不妨去那儿看看。”那位负责人对我们说。
在市宫四楼，我们见到了周方伦。这位40多岁的汉子，热情地领我们去参观“海珍馆”。刚踏入展厅，我便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墙上悬挂着几幅他画的风景油画，以及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型龙虾标本。房间里布置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展品橱窗。——上千件奇形怪状、色彩斑驳的海贝、海螺，以及珊瑚、鱼类标本，错落有致地陈设在紫红丝绒上。其中有珍贵的活化石——鹦鹉螺。展厅共陈列着近5000件、约1500个品种的海洋动物标本。我们在展厅停留许久。凝视着那些散发出浓郁海洋气息的标本，恍惚地，我仿佛变成一条在大海深处遨游的鱼。其实，这些藏品的主人才是一条自由遨游于海洋中的“鱼”哪！
周方伦告诉我们，他老家在上海崇明。小时候，他便爱上了大海。多年来，为收集海珍品，他几乎走完了我国的海域，同时耗尽了自己的积蓄。他不无自嘲地说：“我家（的家用电器）只有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他曾自费搭乘一艘旧货船去西沙群岛采集标本。一次，他听说邻县贝雕厂有个大瓜螺。他去了五次才见到厂负责人。他连夜为该厂设计了一个立体装饰盒，并赠送了自己保存多年的美术资料，才得到这个大瓜螺。那只身长近2米的彩色大龙虾，则是他在某海域采集到的。为防止损坏，自费将它用飞机托运回来。而他也成为当时我国收藏海珍品最多的人。
也许听说我们爱好写作，他说，上海著名诗人赵丽宏是他的亲戚。我说我听说过这位诗人，好像还在报纸上读过他的一篇散文。在市宫，我们还见到一个叫周殿武的小伙子，是位书法爱好者。他要送我们他的书法作品。考虑不便携带，我们只好婉言谢绝了。
晚饭是在街头的小馆吃的。之后我俩回到市宫招待所。客房兀立着一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他说自己是南京人。这次来连云港，是来检查其开在该市的一个门市部。“我这个人，一不戴帽子，二不打雨伞，三不顶帐子。”他一边手持喷雾器往屋子里喷着呛人的敌敌畏，一边对我们说。嗨，遇上这么个主儿，今晚别想睡好觉了。我把房门打开。那人颇不高兴。他要把门关上，被我们拦住了。他摇摇肥大的脑袋，点着蚊香……旅途劳顿，放下蚁帐，我们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我被那位“不拘小节”的宿友雷鸣般的鼾声吵醒。他一堆肥肉似地趴在床上，被子蹬在一边儿，露出厚厚的脊背和粗粗的大腿，并接连放着响屁…….
草草洗把脸，我们走出招待所，心情变得畅快了。寂静的街上，几个农民在出售鲜桃，每斤从4毛到7毛不等。一位老太太蹲在路边卖白兰花。我走上前，从竹篮里拿起一朵嗅嗅，清香袭人。街头，一些年轻女子胸前别着一朵洁白的白兰花。当她们从我身边走过，花香在我的鼻腔里久久停留，之后沁入心底。我们来到那家街边小馆，依然吃我们的水煎包和喝粥。出来后，我突然发现，我的旅行水壶似乎落在了小馆。回头去找。饭馆里的那位大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卖了（指旅行水壶），买糖吃了。”接着，她转身从里屋拿出那只旅行水壶，笑着递给了我。噢，原来是在开玩笑……
我们准备将我们这次骑自行车旅行的稿子发表于当地报纸。于是我俩骑车去了报社。在报社，一位老人颇热心，帮我们找到一位报社的人。那人问我们有何事，口气十分严厉。其实此人并无恶意。说明来意后，他把我们事先拟好的稿子交给了采访部的人。紧接着，我们回到市宫，与周方伦告别。他连声说：“将来（咱们）书信见面。我在内蒙古还没朋友，就你们俩了。”临行前，他将几只海螺送与我们。他拿起其中一只，在耳边听听，笑着对我们说：“听，里边有海风的声音呢。”…….
作者简介: 谢荣霄，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家、自由撰稿人。曾从事过农民（插队知青）、企业工人、技术干部、记者等职业。从20世纪八十年代起，约百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刊载于国内多家文学期刊、报纸副刊，以及网络媒体。多篇作品被多家各类媒体转载。曾有多篇作品获得各种奖项，多篇散文入选《青城诗文百家》等书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