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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256块图斑|提云积

2022-07-19 11:4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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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块     

                图  斑


提云积





很多物事不能置身事外,何况我做了相关工作。忙碌的时候不能,彼时是全身心的投入。闲暇的时候也不能,如我当下的状态,总是习惯性打开电脑的文件夹,鼠标条件反射般地指向它们保存的位置,每一个文件夹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一个编号,打开这些文件夹,里面是一些影像图,最少的四张,多的有十几张。这些影像图的角度有远有近,标的物有厂房车间,有大院住宅,有荒野沃土,有沟渠山川。它们清晰地勾勒出一片土地的全部面貌。此时,它们保持静默状态与我对视,我感觉我与它们已经融为一体,欲罢不能。

从2010年我调到现在的分局工作开始,便在我的工作电脑里辟出了一个独立的文件夹,这个文件夹是总目录,我赋予了它两个字“卫片”,让它与其他业务种类区分开来,然后是各类子文件夹,它们无一例外地与土地变更调查相关联。我前面说的那些带有编号的影像图属于“变更调查”,点击打开变更调查,便是这些带着数字编号的文件夹。

2009年与2010年交接之初,我调到现在的分局工作,那恰是2009年度土地变更调查的开始。

土地变更调查明察秋毫。从本年度十月份开始启动卫星拍片,现场影像图到基层的时间大多在每年的元旦。此时的北方,已经进入农历二九,空气干燥寒冷,感觉每一点体温都能被路过的冷风吹走。其时,我们一行四人行走在北方清冷的天空下。脚下的泥土皲裂,如同一道道镌刻静止的黑色闪电,每一道纹理都冒着逼人的寒气,像我们正在哈着热气暖手的嘴。这样做无疑是徒劳的,手的温热是暂时的,嘴里的热气遇到冷空气,一阵白色的雾气过后便消散无踪。我不禁连续打了几个寒噤。

这是疑似图斑核查的第一天,我们做了相应的分工。我负责开车,拍照,把图斑上标注的占地编号找出现实中对应的占地位置,另一个同事负责记录,并随时核对土地变更调查图斑核查表,填写外业调查表格,还要随时画出拍照顺序的平面图。市局规划站的一个叫欣欣的女孩子负责把关,因为之前工作多有接触,就没显得生分。随行的还有山东测绘院的一个工程师,南方人,身材矮小,包在厚厚的防寒衣里,看上去有些臃肿,更加衬出他的矮小,看面相顶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跟随我们的工作班车到达分局的时候,规划站的女孩子向我介绍:“这是邓五木工程师。”他只有25岁,脸色稍有羞涩,自顾笑了起来。他的笑惹了大家一起笑。他的名字叫作邓森林。

2009年至2013年度的变更调查影像图斑数量起伏状态不大,都是两位数,这几个年度的数量差保持在十宗地以内。2014年度却是一个飞跃,飙升至256。不但包括了当年度的违法占地行为,还包括对前几年查处到位的部分违法占地进行重新核查。256是一个和值,它们呈不规则状分布在12张图斑影像图,12张图斑影像图涵盖了管辖区域的116个村庄,140平方公里土地。有改变土地利用现状的违法占地行为,比如厂房车间、写字楼、工棚等;有临时压占;有失却耕种条件的空地,有农田养殖,有公共管理用地等不一而足。

我曾经思考过发生这一改变的深里成因。该区域地处胶东半岛,是进入胶东半岛的门户,交通位置畅达,这里的人们善于经商,自古便是商贸集散之地。《莱州府志》记载:“力于耕桑,不贱商贾……”《掖县志》记载:“凭负山海,民负鱼盐以自利……”《元史》记载:“男通鱼盐之利,女有纺织之业,士淳朴而好经术,矜功名近颇奢。”

进入胶东半岛,自西向东依次为掖县(今莱州)、招远、黄县。这三个县相邻,民间商贸流通便捷。当地曾有一句俗语:掖县鬼子,招远腿子,黄县嘴子。“鬼子”,意为做买卖时点子多。据当地人说,有一个黄县人拉了一车大葱到集市上卖,遇上了两个买大葱的掖县人。两人以葱白、葱叶分开来买的办法,结果以一斤一毛钱的价格买走了原定两毛钱一斤的大葱。黄县人事后发觉上当,慨叹:“真是三个黄县嘴子不如一个掖县鬼子。”当然这样的故事以戏谑的成分居多,掖县人有经济头脑却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让掖县人自己来讲这个买葱的故事,肯定是要分掖南掖北。卖葱的是掖北人,买葱的是掖南人。掖南人比掖北人头脑开化,从改革开放初始,掖南各乡镇的经济一直领先于掖北,呈走强的态势。各类北方的大型基地,都在我所工作的掖南区域。

举一个机械加工的例子。此地的机械加工市场与规模已经成熟,庞大的受益群体催生了新的经济体,大型加工企业多是以自己的品牌组装成品供应市场,为其供货的上游产业大多采用家庭作坊的生产方式,往年的受益使这些家庭作坊开始尝试增加投入,追求更多的经济效益。很多加工厂家开始在房前屋后的空地扩建,及至后来搬迁到村子周围的空闲地进行建设。以至于当地流传着一个说法,掖北人看到一块空闲地会种上几垄蔬菜或是庄稼,掖南人则考虑要不要盖几间厂房和车间。

自2014年开始,国际经济形势走低,各种原材料价格不断跌落人们的预期值。作为连锁反应,我所处地域的机械加工项目也逐渐式微。当地的老板眼光独特,开始走技改的路子。因此,2014年可以说是一个扩大生产规模年。生产规模的扩大首先得扩大厂区。用地指标紧缺,僧多粥少,老板们采用一粒米熬一大锅粥的办法,或者是“买大葱”的方式化整为零。合法用地仅占极少部分,围着这部分向四围扩展,占地从几亩到几十亩不等——这个办法于法不通,必须承认,他们钻了法律的空子。

对政府的决策者们而言,这是两难的悖论。一方面是发展经济,经济的发展需要庞大的加工规模支撑,生产规模扩大才能增加财政收入,扩大规模就需要大量土地;另一方面要面对每年一度的卫片执法检查结果,承担相应的问责责任。于国土管理部门,应是多难的悖论,一方面是职能所在,如何搞好执法监察工作,管控好土地;一方面是面对土地既存数量急剧下滑的形势,如何保护十八亿亩耕地红线;一方面是如何配合当地政府,搞好地方经济建设;再一方面,如果管控不到位,还要面对当地政府对国土管理工作执法监察能力的质疑。再延伸,如何面对老百姓失地之痛,也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我们是在太阳将要落山时到达1842图斑的。在这之前,我们从1622图斑赶到这里,今年需要核对的疑似图斑多,面积跨度大,只有一辆车跑,我们要争取时间。256个图斑要三天核对完毕,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对我们四人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只能加班加点地干。中午随意吃了饭,顾不上休息,喝了一碗热水就赶着下乡,中午那餐饭产生的热量早就被北方寒冷的气息驱除殆尽。因为同行的有女性,不能随意小解,怕失了素养,一泡尿总要憋上很长时间。邓五木是重庆人,他说北方的干燥还能忍受,这种透骨的无处躲藏的冷扛不了,穿了厚厚的鸭绒服,穿了两层保暖内衣也不顶事。

核查1622图斑时,当事人正在车间里指导工人生产一种机械配件。1622图斑占地位于村庄的南部与丘陵接合部的视线死角里。它躲过了我们每日的巡查,对在此工作了五年的我来说,找到它也是费了一番周折。车间的密封很好,外面的冷空气进不来,机械设备嗡嗡的运转声一直敲打着耳膜,面对面都听不清说话的内容。后来我们走到院子里,当事人给我们的解释是,他想着明年开春的时候养鸡,现在先干着机械配件。这样的说辞可谓驴唇不对马嘴。他也知道这是卫片检查,却要在调查阶段为自己的违法占地行为进行开脱。眼瞅着太阳在西边的天空快要挂不住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们急着赶往下一个图斑。下一个图斑还在1622的南面,距离此地有十几公里,这是计划内的任务,今天必须完成,如果拖到明天,会造成极大的被动,说不定会拖了整个工作的后腿。

“多想有一碗热热的稀粥,温暖我们寒冷的心灵……”大家坐上车,我用找不着调的音律来了一段唱腔,大家一阵嘻嘻哈哈。“风在向哪里吹,吹得我找不到北……”邓五木也来了兴致。待大家嬉笑完,我一本正经地告诉欣欣,回去给上级领导带个话,做疑似图斑核查工作的时间调整一下,滞后两个月,或者是提前两个月都行,免得我们在这样的鬼天气下受罪。欣欣不置可否,大家的话题很快转移,一起梳理当天的工作,不足或者欠缺的地方有待明天补过。

1842图斑在两个村子的中间地带。以前是村小学,周围几个村子共用,小学在此地已有几十年的时间,周围村子的孩子都集中到镇子上统一上学,毕竟镇子上有更好的办学条件。遗留此处的学校是一个密闭的大院,以前的教室现在是车间,我们到达的时候,大门紧闭。大门是透视的网格状,从里面落了锁,大门西侧一个狗笼子里躺着一只黑色大型犬,也懒得搭理我们。厂区里持续传出机器的运转声,里面的工人还在生产作业。迎门的是一堵照壁,照壁横跨了甬路,连接了甬路两边的车间,只在照壁的东面开了一个侧门,所以看不到照壁南面是怎样的状况——1842影像显示的位置就在照壁的南面。根据以往学校的布局看,应该是以前的学校操场。与1842一同勾勒出的还有1840图斑,1840在影像图上已经是厂房车间的模样,通过外围观测也印证了我们的判断,我们需要看到这两个影像图斑的内部结构,拍照留取第一手的资料。1840、1842两个图斑紧挨着,1840应该是新建的车间,1842从外部看不出有什么建筑,高高的围墙封堵了外部视线,不知道它内部有无大的改变,是否保持泥土的原状,还是已经硬化了地面,这一切都需要我们现场观测。

我们四人围在大门前,轮流向里面喊话,没有人回应我们。给周边村庄的负责人通了电话,知道了承包人是另一个村庄的上一任村委主任。给其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一会儿来了一辆客货两用车停在门前,开车的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告知他是国土局的,正在进行卫片图斑核对。司机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们说,已经下班了没有人,你们别等了。那里面怎么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司机不再接话,自顾开车离去。我们不死心,继续向里喊话,只差吆喝“缴枪不杀”了。

在我们的努力下,从照壁的东面侧门转出一个人来,看不清他的面目。太阳已经落山,寒气渐盛。他极慢地踱到门前,近前才看清此人近六十岁的模样,披着高档的裘装,敞着怀,腆着肥硕的肚子,保养得很好的面部看着白白净净的,没有什么皱纹,两只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我们让其打开门,他告诉我们他要去里面给负责的说一下,他是办事的不能定夺,然后缓慢地消隐到照壁后。

看着他渐渐模糊的身影,我没来由地心里一动,回头对同事说:“我敢说他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你们信不信?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信不信?”

同事们集体保持沉默。大家都紧盯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期待奇迹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慢慢降临,期待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我们不死心,继续向里面喊话,还是无果。本想等着工人下班时借机进去,却没有看到下班的迹象。机器的运转声借助黑夜来临渐起的风声,不断地骚扰着我们疲累的神经,终于熬不过,只能放弃,明天再来,工作计划就此搁浅。

第二天天色刚亮,我们四人就从市区出发,继续去20公里以外的1842影像图斑守候。这里应该是生产与生活一体的厂区头一天没有看到工人下班,今日没有看到工人上班。无奈,只能再向外电话联系,让其他村庄的负责人帮忙联系承包人。最终反馈回来的信息是,那个人因为聚众赌博,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正在合力缉捕,正在逃亡的路上,在这之前已经将这个院子转包他人。我们又核对了头天傍晚那个人的样貌,应该是同一个人,心里不免生了怒气,但终究没有发泄的出口。放弃总是不甘,我们转了一个大圈绕到院子的南面,叠着罗汉,把相机举过墙头,勉强拍了几张照片才告一段落。

1956图斑比较有代表性,与1745不同。1956的非法占地当事人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农业机械生产厂。早年是在村子里依托自己的住宅小打小闹,规模日盛,就在自己的承包田里重新建了厂房,2009年度的卫片执法检查曾经对其违法建筑进行过拆除,后来当地政府出面运作补办了相关手续,才得以保全后面的违法建筑。现在其以自己的老厂区为基点,不断地向南扩展,逐年蚕食。2014年扩建时,当地政府组织相关职能部门对其尚未成型的违法占地建筑进行了拆除,当事人也不在意,拆除的队伍前脚走,后脚继续修复建筑。再拆。就改用铁皮围建,不再采用陈旧且慢的土石泥浆的建筑方式。没想到本年度的卫片影像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把他的铁皮围墙揪了出来。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近中午,铁皮围建的院子里停满了联合收割机,地面还没有硬化,农业机械停放整齐,俨然大型企业的管理模式。当事人不在,工人们也没有阻拦,拍照很顺利。

1745影像图斑的特殊之处在于当事人是“半面人”。2012年进行违法占地建筑的时候,人们的法制观念还比较淡薄,政府部门组织拆除也比较顺利,前后拆除了两次,一次是白天,一次是晚上。然而两次拆除行动都不能动摇当事人的违法占地决心。再以后,政府部门就不敢组织拆除了,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当事人罹患重病,听说是牙骨癌。在调查取证立案的时候还没有发觉他的异样之处,等着我们把处罚决定送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的右边脸已经塌陷下去,眼部遮盖了白色的纱布,说话吐字含混不清。每次看到他的脸部,我都感觉到心惊。好在当事人的精神状态不错,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只是今年的卫片执法要求益发严厉,后续的自行拆除工作,,不得而知。

。一个村子有一个早年形成的坑塘,坑塘没有活水补充,周围三个村庄的生活垃圾及周边几个加工厂的污水都排放到这里。冬天气温低,水面一片死寂,只是隐隐地散发出腥臭的气味。到了夏天,气温升高,从水底冒上来的气泡密集破裂,携带着腥臭味四处散播,发酵的臭水呈红褐色,没有风的天气人也不敢从此处经过,周围居民常年不敢开窗——这个坑塘水面在本年度的变更调查中对应的图斑号是1734。

2013年,该坑塘经村委对外公开承包进行改造,一个外村的老板竞得承包经营权,投资几百万的资金将这里垫平,形成一百亩的土地,分割成几块建造了厂房车间对外出租。我们已经对他的违反占地行为下达了处罚决定。2014年年底,该村换届选举,一个想竞选村委主任的村民只竞得村委委员,心中不满,。

,已经背离了正常的诉求。1734影像图斑牵扯的几个问题让我们无言以对。在我们对当事人进行调查取证时,当事人不断喊冤叫屈。臭水湾存在了几十年,他对垃圾湾进行了改造,改善了周围几个村子的居住条件,没有占用一分耕地,把废弃的臭水湾改造成厂房,为国家缴纳利税,国家没有奖励还要处罚,他表示绝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这种现实的何止是他一人,,自己老祖宗留下的财富凭什么让你一个外村人独独包揽?,已经在去年对上述村委及当事人做出的处罚决定,因不能满足他诉求之外的条件,,积极准备向上级执法机关再访。

时间的流逝不动声色,只能是假以特定的故事作为代表。至今日,唯有一声叹息犹在耳。这或是256个影像图斑所独有的故事。

第三日临傍晚时分,太阳还在,我围着1800图斑拍照。这是一处新的厂址所在,院墙的东面是农田,进入越冬期的小麦一片黑青色,它们的生机都蕴藏在根部。我从墙的北面绕出来,一个老人正在用铁锨顺着墙体施工压出的空白地带翻掘松土。我疾行的脚步或许是惊了他,他大声喝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告知是国土局核对图斑的。老人听不懂,我给他做了一番解释。老人拄着铁锨柄好像明白了。

“这是要查他们占基本粮田建厂子吧?”老人把基本农田说成了基本粮田。

“意思差不多。”

“是该查查了,这么好的地,以前这块地一季得打一千多斤的粮食。”老人转头看向东面,“这一方在集体的时候,肥得流油。现在,唉!现在。”

三天的时间,256个影像图斑,加班加点,外业两头不见太阳,各路神仙都歇息了,我们还在忙碌。辛苦是一定的,也是必需的,毕竟这是本职工作。在做完内业后,所有的资料压缩打包,随着鼠标的点击,它们瞬时到达上级机关指定的邮箱,我能想象得到上级机关的工作人员点击开邮箱,解压文件后,看到256个影像图斑迎面扑来的面部表情。

我没有测算违法占地数量与256个影像图斑的比例数值,也没有测算违法占地面积与合法用地面积的比例数值。连续几日的奔跑行走,不仅仅是身体的疲累,思维也失去了活力。但是,违法占地确实存在,经过这种奔波,我才真正懂得,那些违法占地形成的数字,不管是整数,还是带有小数点的数字,保留一位也好,保留两位也罢,它们根本没有任何差别,于土地面积都是递减。至此始觉,每一个数字的背后,都隐藏着土地,甚或是泥土的苦痛与伤痕,我们那点儿苦累,又算得了什么?





提云积,男,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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