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在科幻小说这种仿佛远离现实生活的题材中,我才得以描述现实世界里感受到的强烈变化,才能再现技术对人类现在与未来的影响和对社会、情感、伦理的冲击。对于我来说,科幻小说恰恰可以承载强烈的现实关照,但这种关照,并不一定是浅层的社会隐喻,还可以是对整个人类生存和发展方式的思考。
我从2004年开始构思《世界》系列。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塑造一个完全独立的自己的世界——创造新物质“灵波”、设定“世界”的运行规则、制定“世界”的法律、构造“世界”的社会,这种创作让我体会到类似造物主的喜悦,任务虽然艰巨,但创作的感受最是酣畅淋漓。
新世界最初的灵感来自于机械表。表的佩戴者日常活动时,手表内部产生的些微震荡就能够维持齿轮的转动。于是我想,如果有一种材料,能够把各种运动的摩擦力收集起来,重新投入能量再循环;如果一个星球铺满了这种材料,是否可以成就一种独特的文明方式?而这种材料倘使是活的细菌或微生物,同时可以分解物质、帮助物质循环;传播信号、构成特殊的网络;进而也可能形成超级智力最后与人类世界抗衡。当然超级智力已经不是什么独特的设定,但类似灵波这样的材料对于我来说是新鲜的想象。这个构想在2004年笔会的讨论中得到了刘慈欣的支持,2006年发表第一篇《世界》,至今发表三篇。
技术型小说之外,我有时也尝试更靠近纯文学的创作,比如《1923年科幻故事》,尝试在科幻与幻想之间寻找一条中间道路,创作出更加轻灵、柔软的故事。《宝贝宝贝我爱你》则来自于我偶然被触动的母性,小说2002年发表,那年我研究生刚毕业。
开始工作之后,少有时间创作,我在生活中沉浮,在各种新的角色中体味生命,教师,妻子,母亲……期间虽然没有放弃写作,但其实若即若离。抚今追昔,更了解生活的况味,也愈见写作对我的独特价值。
吃饭的时候,我望着蓝子出神。她额边的一缕头发挂在低垂的左颊前方,因为略带自然卷,像一条细细的小黑蛇在那里跳动。性感。因为蛇像女人妖娆的纠缠。生孩子也不是蓝子这一阶段的主题。我们好上的时候就共同约定不要孩子,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背信弃义?
蓝子抬起头,一对黑眼珠乌溜溜地一转,手中的筷子已经点到了我的额头:“你,你的魂儿呢?”她横扫过来的眼风几多哀怨。不好,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怎么就活脱脱成了个怨妇?
……
“嗳,我在想好事呢。”我难得的好脾气倒让蓝子惊诧了,她放下筷子,用黑眼珠瞪着我:“什么好事?”
“头儿送了我一套全息电脑,已经装在我书房里了,待会儿我领你去瞧瞧?”我涎着脸,一付要巴结讨好她的样子。
“啐,我当是什么呢。”蓝子扔了个白眼,但嘴角却偷偷地往上翘。
“喏,这以后我就可以多在家陪你了。”我放柔声气,“要不,我们就此一鼓作气,再添一口?”
蓝子唰地站起身来,拾起自己的碗筷,“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没事儿别乱开玩笑。”
“玩笑嘛,你当什么真呢。”我有点慌神,只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老板给的期限是两年,两年内要做出亲子游戏的升级换代版本就必须尽快让蓝子生一个孩子——用机械子宫既方便又不痛苦,时间上还可以控制。孩子未出生的几个月里,我可以全力进行游戏的纯技术改造,等孩子落了地对养孩子有了真切的感受,我就可以在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里不断写入新的游戏程序,加强细节,扩充内容。对,时间不会浪费,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要说服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