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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首岗散文难忘外婆村

2021-12-29 07:43:07

 

每年回家,车子总要经过乡下一个普通的小山村,这里的新旧公路在路线上没有太大改动。所以无论慢行在以往颠簸不平的土路上,还是急驶在今天平展宽阔的水泥路面上,我总要利用极其短促的时间、飞速移动的角度,凝神静气、睁大眼睛,扫上一眼村子里叫做楼坪、沙墕、杜家圪台的几处所在。因为这是自己儿时最向往的地方,是留下童年无数美好记忆的地方。每年的暑假要去,正月里过十五必去,用地方上的习惯语叫做“住姥娘家”,姥娘就是外婆。住姥娘家其实对于每个人都不陌生,且各有亲历、充满欢乐、没齿难忘,而我则对此似乎更加魂牵梦绕、情趣依然……

社会在向前发展,生活在不断改善,自己当然也在其列。可繁杂后安静下来,忙碌后闲暇下来,睡觉时清醒之际,清醒时朦胧一刻,思绪老是要回到记忆深处,回到过去时光,沉浸于兴奋与幸福中,流连忘返,甚至不能自拔。是好是坏,是疾是患,不得而知,顺其自然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每记录一段往事,自己就释怀好多,如果把所有的往事都述说一番,去除心结,自己不就轻松自在了吗?


随父母一起,带上母亲住娘家的标志性物件 ——  一个印有特别打眼的大红花、大绿叶的大住娘家行李圪包子,一出大门就会有人问:“到哪圪呀(到哪里去)?”母亲说:“住两天娘家圪呀!”我则必须抢过话头回答说:“住姥娘家圪呀!”然后头也不回,一溜烟而去。并不是我要表现自信,而是问话人的言语里、眼神里,流露出的几许羡慕,让人自然而然就会特自豪、特骄傲!这话乍听起来好像说过了,其实一点没过!想想那个年代,生活艰苦、信息闭塞,一年中出几天门,赶几天会,确实不容易,比我们现在的旅游,甚至是出国游都毫不逊色。

记得姥娘家村有两处煤窑,一个瓷窑——煤窑是前窑和后窑。前窑有上下两个窑口,后窑好像是一个窑口。舅舅是国营煤矿的老工人,头戴柳条编的安全帽,一个铁桶子电石灯,里面装上水,在石头上磕几下,火苗子呼呼直响、呼呼直窜,好亮好亮!工人们下窑时干干净净,上窑后脸上、身上全是黑,牙齿也几乎是黑的,只有眼白看去是白的,然而那丝毫不影响矿工在人们心目中的高大!人家是脸黑心红,人家是正式工人,拿国家发的工资,吃国家供的细粮,隔三差五能吃上白面呀,谁不羡慕,简直都嫉妒了。过年过节摆旺火,舅舅家的火龙总是最大的,我私下想,究竟是矿上有优惠政策,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煤矿工人多用煤?不得而知。其实依我看,姥娘家村的火龙都好大的,因为人家村子里就出这油光铮亮的黑块大炭,靠什么吃什么嘛!


瓷窑在楼坪南面对正,隔一条小河沟的石圪峁上,有一个大院,一大排窑洞,在其中一个窑洞里,有一套装置,把一坨泥放在一个象磨一样的石盘上,用脚蹬着转起一定的速度,片刻之间,那坨泥就在沧桑老人的手下变成了纹路规整、精美绝伦的盆盆瓮瓮,坛坛罐罐。姥娘亲我、惯我,经常带我去看。她还告我说,瓷窑院子里常闹鬼,所以,每次去看,我的手都死死地拽着姥娘的手,一刻也不敢分开!


姥娘家村有一条大河,有两股水量较大的山泉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

这条所说的大河并不是水有多大,但起码常年有水,一到天气回暖,水不凉的时候,有着三寸小脚的姥娘和许多村里的婆姨们一样去河里洗衣服。有搓的、有捶的、有拧的、有晾的,各自忙碌,相互拉呱。水在光洁的石河床子上哗哗流淌,在阳光的照射下,浪花点点、银光闪闪,好一幅人与自然相融相合、和谐共处的绝妙画图。     

有一年盛夏的一天,晴天红日,没有一丝丝的云彩,突然从远处传来巨大的、沉闷的声音,像风声?像水声?像?村里人有经验,知道“山水”下来了,在河里干活的人、,扔掉手里、身上所带的一切东西,向河两边较高的地方奔逃;河两岸的人也一涌而出,想看个究竟。眨眼的功夫,一股寒气猛地袭来,随之便看到从河的上游出现了一个几丈高的、象土浪一样的山洪水头呼啸而来,席卷而去。眨眼的功夫,原来有数十米深、数十米宽的空旷的河槽被山洪装了个大满。浪有一人多高,水里夹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山药、倭瓜、木头、大炭,有箱子、柜子,有猪、有羊,有骡、有马……姥娘告诉我,这是从岢岚山上冲下来的。缓过神来的人们开始捞河柴、得河利,我却进入不安之中:上游谁家被水冲了,东西冲走了还能再刨闹,人可千万不要被卷进去!水来的这样大、这样猛、这样急,这样毫无征兆,“下河里家”(下游居住的人家)如果不着防,被山水吞噬了怎么办?正在这时,有人疾呼:“楞楞掉河里了,让山水推走了——楞楞掉河里了,楞楞让山水推走——”因为我的一个姑舅叫这名,小我一岁。紧紧牵着我手看山水的姥娘顿时哭叫起来,那是她孙子呀!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只见我的一个舅舅听到喊声,二话没说,纵身跳入索命的洪水里,不知怎么就把楞楞救了上来。仔细一看,楞楞是楞楞,但此楞楞不是我的姑舅楞楞。救人的舅舅一看,也是一愣,说:“啊?是你?怎么不操点心?不想活了?”人们都好后怕,也好庆幸,毕竟村里的两个愣愣都没被洪水夺走,而是让舅舅夺回。妗子笑着说:“你这人,也不看看是谁,不要命了?”舅舅说:“一听说是楞楞,哪管了这么多,救人要紧吧,阿弥陀佛!救起来就好!”于是,一些周围的人开始在旁边窃窃私语:“你说,如果知道不是他侄儿楞楞,还会跳进去救人吗?”“不一定!”“不会救,这得顶命呢!”“会救,要是怕死,亲楞楞下去也得犯打划(犹豫不决)呢”,众说纷纭。“人救起来了,还要对他指手划脚、说三道四,有必要吗?”我特为舅舅鸣不平,觉得他很不一般、很了不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舅舅目前还健在,愿他一直健在,尽享松龄鹤寿,尽享安乐晚年!


山泉在阳圪塄方向,半山腰一处,河下面一处,泉水各自被一个石槽接出来,日夜流淌,常年不息。挑水的人们排队接水,扁担不离肩、水桶不着地,三五秒钟用不了就可以流满一担水,接满了就走,下一个再接着来。感觉上特别潇洒,特别畅快。泉水水质含钒量大,村里人叫“矾水”,这不是专家化验的结果,是因为每家每户的锅底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水垢。究竟是矾还是碱,其实差别很大,碱对人体没什么危害,可长期吃矾水,则容易患老年痴呆。后来,这两股水都停止了流淌,不管是什么水,好歹是吃不上了,就是作为一处风景保留在那里,多好?多难得?而现在则想看也看不到了……

姥娘家姓张,算是名门望族,老辈上出过一个举人,听说后来瞎了。姥爷家的人都比较有文化,姥爷、舅舅账算得好,字也写得特别好,正楷毛笔字结构合理、笔触有力,经常帮人写对子、立契约,所以每受抬举。姥娘从小失去父母,被她的四叔在夜里,蒙着头送到姥爷家做了童养媳。因为姥娘经常遭公婆的打骂,所以留下一个眨眼的习惯,硬是受惊吓落下的毛病,可我没注意这些,只觉得姥娘是正统、善良、宽厚、仁慈、可亲、可敬的一位老人,是中国封建传统女性的活化石。老人家自己总是节衣缩食,攒下点好吃的、好用的全部留着给我们去了吃。她没念一天书,却要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传说、好听的故事讲给我听。由于她们家辈份大,排行第八,所以,好多家族里的人管姥娘和姥爷叫八娘娘、八姥姥,再没法叫,干脆还叫八老人……


隐约记得当时姥爷也患了眼病,但我们去了后,姥爷仍然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拿手好戏展示给我们看,左右手同时推油面栲栳栳,那个技术来自哪里?那份情致来自哪里?那一切的一切,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五味杂陈的思考。姥爷后来眼病越来越重,最后直到失明,再后来,病及周身,失去了自理能力。姥娘一直端水递饭,接屎接尿,从不烦恼,从不厌倦,服侍的体贴入微、周周到到……

人心换人心吧,姥娘把自己的儿媳一直当女儿待,妗子自然把姥娘当亲妈尊重,老人家的为人处世、举止行为可以说是近乎完美!

每当人们做了不该做的事,保德人就会说:不怕人家背后油梁锥?!姥娘家村里有油坊,我没见过油梁,于是,姥娘就专门带着我去看了油梁:好像是在大队附近的一个大筒子窑还是大枕头窑里,远远地就闻到了胡麻油那浓浓的、让人垂涎的香味。走到门口,昏暗的光线下,见几个人正赤着脚在筛选籽料,一个直径约50公分,长约十五米左右的大梁横卧整个老屋。油梁浑身油光发亮,黄澄澄的,上边有一些好粗好粗的麻绳,不知怎么去挪动,突然听到一种挤压的声响,一小股金黄透亮的油淅淅沥沥地流进了很大的油缸里。这工艺可够传统、够原始的!然而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油梁,真大、真重!说实话,见油梁,到现在就那一次。


姥娘家村有一种像燕子一样的石头,叫“石燕”,是非常独有的、稀缺的玩意儿,姥娘经常跟我说起,而且说她曾经见过。现在看应该是一种原始鸟类动物的化石,《保德州志》里有记载。出于好奇,我一直想亲眼见识,就随便问问。姥娘为这随便一问,就一直找,最终没能给我找到那种神奇的“石燕”,也就是这样一件小事都能让老人家觉得特别遗憾。姥娘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去实现我所有的愿望,满足我所有的要求,老人家就是这样简单,要设法赢取所有邻里族内、亲戚家人的满意……

姥爷去世的时候,我年纪尚小;姥娘去世的时候,我已经长大。当时,我哭了,哭得很厉害,哭到非常失态,现在想起来,还觉得……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在说什么,在往哪说,为什么说,但还是要说。

姥娘家村过十五,在保德南乡是最有名的,也是最隆重的:有秧歌、旱船,有打铁花、放焰火,有转花灯、唱大戏,对于当时物质条件、精神生活都极度贫乏的山沟沟里的人来说,那个红火热闹劲、那个喜庆高兴劲就可以想见了!

姥娘家村的秧歌、旱船、花灯之类呈一路纵队排列。出发地在阳圪塄上的大队院内。早上九点左右,大队院内响铁炮三声,然后锣鼓在前,唢呐紧跟,伞头随后,再就是旱船、老王八送闺女等文娱队伍和自发组成的人群。队伍顺阳圪塄走来,狭窄的石铺街道外面就是老高老高的河堑,所以,行进速度很慢,拉得很长。秧歌队的头已经过了河,并从沙墕壑转到了楼坪的戏楼前,尾部还在河的对面,蜿蜒足有二里地。其规模之宏、阵势之大,确实够派头。锣鼓和唢呐配合默契,一气呵成,其曲调是这样的,也顺便记了下来:

 

‖:5 3 3︱ 2.  3  2.  3 ︱5.5 3 5︱1 —︱5.5 5 5︱

 

 1     5   ︱3. 2      3.6︱5 .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 . 1︱5.  5 5 5 ︱ 1     5 ︱3. 2 3. 6︱5 .  咚︱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   0:‖

 

锣鼓队背大鼓是苦力活,这个角色的位置非常稳固,一直是村里一个叫文车的人担任,这人先天脑子有问题,别人拽他一把、踢他一脚,他表面上看很不高兴,但从他的表情里,我们能体会到他更多的是背着鼓,走在锣鼓队前面那种无比的兴奋和洋洋自得。秧歌队到戏楼前的场地上,铁炮再响三通,以壮声威,同时开始转场子。转场子有时跑圆场、有时走八字,这会儿,伞头就开唱了:“铁炮三声响连天,我送那瘟神下河南;各路神明把灵显,来为咱全村保平安;秧歌唱起百家兴,风调雨顺好年景;锣鼓敲来鞭炮鸣,迎来一年好收成……”所有的队伍都要跟着他跑。此仪式之后,其他表演队伍分别亮相表演,然后打通开戏。


姥娘家村当时不仅有古色古香、装置排场的古戏台,而且有唱晋剧、二人台的习惯。戏台顶部蒿草丛生,檐脊售头破损严重,但内部结构完整,两侧有文武场演奏区,后台有演员化妆、候场和放戏箱的地方。村里唱戏大多是自编自演、自娱自乐。每年腊月里开始自发组织起来,进行常规性排练,正月里强化训练,正月十五元宵节派上用场。一般是十三起戏,十四、十五、十六每天一个日场,一个晚场,总共演七场。每天唱夜戏之前,都有一次如前所述的、规模宏大的秧歌出街仪式。

     姥娘家村有打铁花的传统,因为本村有铁匠。夜幕降临,彩灯燃起,阳圪塄和沙墕两个打铁花点,分踞大河两头。开始对打。这边你一下,那边他一下,越打越兴起,越打越较劲。因为谁打得又远又大又好看,说明谁的技术好,他们在周边地区的影响就广,铁匠生意自然就好。霎时间,姥娘家村的河里就成了铁花飞舞、光芒四射、笑语连天、喜庆欢乐的海洋。

把各种炮竹通过连接组合,装在一起,外面糊成城的样子,点燃施放,叫做放城。正月十五晚上,家家门前旺火冲天,彩灯高悬,加上打铁花,加上放城时冲天的爆竹焰火,把姥娘家村的元宵节古会推向了最高潮……


担着灯随秧歌、转灯队伍挨家挨户去拜年,是年轻人的事情,也有妇女和孩子。我亲自参加过,好累好累的,但很激动!西瓜灯、茄子灯、五角星灯、十二属相灯,花样可多呢。然而工艺水平最高、制作最精致的还数姥娘家的“走马灯”。当点亮走马灯,那里面的人物、动物自己转悠起来的时候,我当时无论如何都搞不清为什么会转,怎么做的,太神奇、太好看了!

秧歌在上门拜年这个环节,如果谁家烟花爆竹燃放得多,烟酒糖果准备的充分,主家接待得热情的话,伞头即兴演唱的劲头又会被调动起来,于是,就唱开了,内容大体上是这些:

小河水满来大河水长,咱村人勤劳美名扬;井油山高来井油山青,好事情都出在咱们村;自力更生抓生产,丰衣足食最美满;细面子石窑新门窗,玻璃擦得亮堂堂。

秧歌上门来拜年,保你有吃又有穿;出了东家进西家,保佑平安为大家;说叫咱唱来咱就唱,也不谦来也不让;我唱秧歌你高兴,我扯开嗓子就不要命。

山也新来水也新,;毛老人家爱人民,帮咱穷人翻了身;端起美酒敬天地,还要敬咱;吃水不忘挖井人,。

特别会编!

我看着姥娘给我买的万花筒,陶醉过;全神贯注看万花筒到连路都不管,连啥事都不顾,最后摔倒在地的时候,哭过。

我小心翼翼地吹着姥娘给我买的琉璃圪嘣,听着那“圪嘣、圪嘣”的声音高兴过;用劲一大,不小心吹破了的时候,惋惜过。

听说有西洋镜的时候,我特别期待过;挤来挤去看不上的时候,我失望过。


每当夜深人静,我住在今天条件较为优越的楼房里,听着墙上电子表发出的那清脆的“咔嚓、咔嚓”声的时候,就想起了姥娘家传世高脚桌上的、放在一个木匣子里的上海牌马蹄表,那是她家唯一的家电,那是刻录在我脑海中不变的乐音……

往事如烟,但许多不时冒出的影像和画面还像走马灯、万花筒一样,一次次地展映在我的眼前,一次次地拨动我的心弦,让我情不自禁地拿起笔来,写下这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象懒老婆裹脚一样的臭文章。

作者:韩首岗,山西保德人。热爱文学,热爱生活。

韩首岗 || 那时候,那头牛—

新春特刊||回老家的新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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