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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香港这一年

2020-10-16 12:34:43

张爱玲在《茉莉香片》的开头说:“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悲哀的城”。


最初对香港的印象来源于张的小说,是《倾城之恋》里的浅水湾,是葛薇龙小家碧玉传奇的半山。是电影《纵横四海》里的太古广场,《重庆森林》里神秘的重庆大厦,彻夜灯火的兰桂坊以及《月满轩尼诗》中一列列走过的叮叮车。他们都让我对香港产生了好奇。


刚来香港时我住在校外宿舍,位于出名的九龙城。数年前的这里是混乱不堪的景象,但现在这里是美食小天堂,周末很多人都会来这里寻觅一些美味的食物。附近的一个大菜市场也有明星经常光顾。到港的当晚游览了九龙城,走在狭窄的两旁都是店铺的街道上,飘来阵阵蛋挞的香味。窄窄的街道四周排列着小阁楼,旧是旧了点,也脏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是觉得新鲜。


香港的繁华,时尚,,对我而言,这一年香港吸引我的不是中环冰冷的可以反光的建筑,不是豪华酒店和布满奢侈品的商业中心,而是行走在大街上,一般住宅区那些普通人的穿着,住房,谈话。


如果去香港住宅区里的菜市场逛逛,你会看到挂着的新鲜红肉,各种新鲜蔬菜,刚刚捞来的水产品,正在烘烤的烤鸭,烤鹅,以及各种现做的散发着香味的点心。经过一些摊位会有人说:“靓女,需要什么,看一下吧!”。人来人往,你看看,我摸摸,满意了就买,不满意了,多走几家。你不强求,我不挽留。像这样的地方,就是香港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不是售卖食物和语言的差异,我都以为自己就是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上。所以在我看来不管香港被如何的宣扬,普通人的生活大抵都是一样的。


著名的九龙城寨公园就在九龙城,尤其是周末经过公园时,成群聚集在一起的的菲律宾女佣常常会吸引我的注意。他们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打电话,拍照,大笑。他们通常坐在一张铺在地上的毯子上,分享着各自带的食物,说着自己的语言,旁边有人过去了,他们依然做他们自己的事。时常可以听到一群女人的笑声,那笑声特别的真诚和自然。起初在我看来是有点尴尬的生活方式。换作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很可怜。但他们全然没有这种顾虑。


在路上,公交车上,地铁上也时常看见他们和家人视频聊天。有一次在地铁上,我无意看到一个女人在和一个半裸的男人视频,说话也不小声,内心是不喜欢的。我就在想香港人不是总说内地人粗鲁,说话大声吗?但好像他们对菲佣或者其他国家的人的这种行为是视而不见的。这一点我的一个朋友也提过,香港人对其他国家的人的态度远好过对中国内地人的态度。


不过同样是香港人,有些就是可爱可敬的,有些就是让人怎么也爱不起来,连恨也觉得多余。不过这不仅仅是香港人,每个地方的人都大抵如此。


鹅姐就是一个可爱可敬的香港人,她接近六十岁,特别爱笑,说话同国内的许多中年阿姨一样会大嗓门。她为我们打扫了一年的宿舍。有时候她会像妈妈一样唠叨几句说我们应该把东西摆放整齐,应该有个好习惯,所以有人喜欢她,有人不喜欢她。每周她打扫卫生的时候都会和我谈几句。她说她每天五点起床,一天做三份工,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10点。 一个月她有三天休息的时间,而她会去做义工,去帮养老院的老人剪头发,陪他们聊聊天。她说那些老人很孤独,很可怜。她也常说:“生活都辛苦的,但做人要开心点,要努力,要感恩。”


像鹅姐这样年纪还在工作的人有许多,餐馆,公交车上随处都可以看到这样年纪的老人。一方面出于生活的压力,另一方面有点事做,也比他们坐在那里晒太阳,胡思乱想好。这一点和国内有些许不一样,国内大城市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只要家庭条件不是太差,基本上是可以不用工作的。相比而言,我倒是很欣赏香港人的这一点,似乎年龄不是问题。


鹅姐也和我谈一些其他问题,比如在香港人对内地人态度的方面她是这样说的:“大部分香港人不喜欢内地人,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许多内地的有钱人来香港之后可以买豪宅,豪车,满商场和高档餐厅都可以听到讲普通话的内地人。他们的不喜欢其实反应了他们的担忧和焦虑。香港人有很多的优势,可是也不容易。内地人觉得我们是高傲的,没有人情味的,我也是理解的。”


而不可爱的人也有许多。


一次我去红磡找一个朋友,我用普通话向对面跑步的一个中年男人问路,他用广东话冷冷说道:“滚回大陆去吧!”当时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见我没反应回头望了我一眼。瞬间全身都是生气,恨不得骂回去,可是后来一想骂了又如何,再一想到他本身就对内地人的偏见,想到他心里憋的怒火也只有通过这种最没有力量的方式发泄出来,我倒不觉得生气,反觉得他可怜。


同样,去年在九龙城的一个超市,一个来自国内的中年男人想买一瓶水,但他没有港币,他一手拿着人民币,一手拿着水问售货员说:“可以用人民币吗?”,对方近乎抢过男人手中的水,提高了嗓门说:“100人民币就是100港币。”男人说:“可以”。扫过水的条码后,售货员把水扔给了男人,不幸的是那瓶水被摔在了地上。中年男人则顺着水的方向走过去,蹲下来捡起了那瓶水。然后离开。售货员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的歉意,我注意到她旁边的一个很胖的售货员看了她一眼。


当时我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烫,我是整个事件的目睹者,如果是我也可能被同样对待,我心里不满,却只是看着一个人这样不被受尊重。如果说香港人讨厌的是国内的执政者,那普通的群众错在哪里?有什么理由可以这样对待他们?又仔细一想,这个售货员只是香港的部分人,并不可以代表全部香港人。我也不能这样一概而论所有香港人都是这样的态度。。他们是否可知他们接触的也只是部分内地人呢?又怎么可以轻易的定论“大陆人如何如何呢?” 所以这样一概而论的语言都是伤害对方的。


后来认识一个朋友,是地道的香港人。他对我说:。”而他印象中内地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但和我交流后,他改变了对内地人的看法,还对我真诚的说对不起。其实我很佩服他承认自己自私的勇气,也欣赏在对我多了解之后真诚对我道歉的态度。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经常对中港的一些差异探讨,认同和反驳时常存在,但是这样没有恶意中伤和批评的交流是有益的。


生活不仅仅是我们现在的一群人,后来的后来还有许多新的生命,希望到他们那个时候,文化经济真正达到了一个水准,这种差异和误解会是最小的。


不得不说这种误解,网络媒体的各种新闻报道需要承担很大的责任,听信新闻和旁人的言论,在我们心里已经形成了固有的思维,那些已经存在的成见对我们的认识和理解产生着巨大的影响。


有时候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处在一个非常混乱,特别是精神生活上非常迷乱的状态。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免有些恐慌。可是仔细一想,哪一个时代,哪一个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彻彻底底的领悟是那么的不容易。


不考虑其他的因素,香港对我来说是一座扩大我眼界,带给我惊喜的城。在这里我认识了许多优秀的老师朋友,他们的言语给了我许多的帮助和启发,他们的价值观念,让我学会反思自己。让我有勇气去承认自己身上的不足。我也有自私之处,占有欲,不够宽容,也会容易脾气失控,容易沮丧,发现那些指责别人的语言都可以来形容我。这样剖析自己的时候,发现内心会豁达许多。


香港这座城,有着特征明显的人群,说英语的老外们、说广东话的本地人、说普通话的内地人。走在街上随处可以遇上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偏好不同的食物,谈论不同的话题。


对很多其他国家的人来说,香港是他们的家,给了他们生活的希望。认识几个来自巴基斯坦,印度和墨西哥的人。他们告诉我即使睡在香港的公园里,桥下,也不愿意回自己的国家,因为在香港他们有基本的安全。而香港人似乎对他们也是包容的。


即使有太多的偏见和差异,也没能阻挡我对这座城的喜欢。其中的繁华,自由,破旧,狭小,压抑,紧张,我统统都接受,因为没有一座城,一个人是完美的。


香港是一座可以容纳万千又身不由己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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