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秋天,父亲秋收休假回家,给我带了一件礼物,一只电子手表。这只手表,是父亲的同事到广东出差时帮忙带回来的。
父亲每次回家,都会带些东西,尤其是糖果,分给村里的孩子们。父亲的归来,是一件令孩子们兴奋的事儿。
当时,从外面归来的人,是村民了解外面世界的重要途径。外面的世界,村民心向往之。人来人往,心活了,社会就活了。
手表,是奢侈品。此前,我们见过的,都是机械表。父亲每次回老家,他手腕上的机械表总能引起关注,尽管在他的工作单位,这表是很平常的。
如何认识机械表上的时间刻度,数学老师还专门借了校长的手表,教我们。数学老师还没有手表。
上课、下课的摇铃声,是课程时间和我们进出课室的指挥棒。
电子表,是一个创新,可以称之为傻瓜手表,一目了然,不需要数时针、分针了,不需要数刻度了。
便利的新东西,总是社会所需要的。电子表,节约了看手表的时间,很轻便。
新东西,是流动的,只要经过市场之手。新产品,伴随着市场信息,一起飞舞。
这只来自广东的电子表,经过市场交换,经过路途颠簸,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人生,第一件奢侈品,终生难忘!
这只电子表,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戴着,回到了学校,有意无意地露出来。同学们很快发现了这一新奇之物,纷纷过来围观。
同学们问,“这表从哪儿来的?”
我说,“俺爸从广东买的!”一脸的自豪!
这只表,使我的社会地位大大提高了,因为这只表有着丰富的信息内涵,使我显得有些不同。班主任对我的关注程度,也有所不同了。
人生,有时候,是需要一些外在的东西来支撑的。货币的社会力量,是不容忽视的。
广东,好像圣地一样。广东,成为同学们听收音机时常常关注的地方。听到什么消息,大家在口口相传,很快都知道了。
收音机,成了传播市场信息的基础设施。一个人,如何从外界获得信息,直接影响了他对世界的理解和认识,影响着他未来的决策。
有一天,一个同学说,广州有一个旅店,叫“白天鹅”,像皇宫一样漂亮,特别干净,,其他国家的人来了都住在那儿,都在那儿做生意。
有一个富翁,叫霍英东,来自香港,他花钱建的,花了很多钱,可能通过开店也挣了很多钱。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不叫旅店,叫宾馆。
又一位同学讲,很多人都从广州拿东西回来卖,我们过年穿的新衣服,都是广东产的。广东那边有很多工厂,村里几个年轻人到广东打工了。
想一想,很有意思,河南农村的中学生,经常谈论着广东的事情,尽管谁都没有去过。谁有广东的新消息,都会迫不及待地讲出来。这似乎是很值得荣耀的事儿。
再说回这只电子表,周末回家,被堂兄借去,戴着相亲去了。听说,有几位堂兄,都戴过这只表。
表,似乎从出生之日起,就不仅仅是计时功能,更多的是身份显示功能。
后来,这只表的电池没有电了,曾委托一个亲戚到县城去买电池,但后来就没有了消息。这种专用电池,当时需求很少,县城估计没有商店销售。
新产品的消费,是需要配套服务的。这个路,还很长很长。产品的生命周期,看来,有时候并不取决于产品本身。
听父亲说,厂里很多年轻人都带这种电子表,方便,便宜,是一件日常用品。手表,已经脱下奢侈品的外衣,来到普通年轻人手腕上。
这背后,是产品设计的创新,生产工艺的创新,是成本的降低,是市场机会的新发现。这是企业家的贡献: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奢侈品到日用品。
设计电子表的人,简直是个天才。把电子表产业化的人,简直是个天才的企业家。
但这只表,在河南农村,还是一件奢侈品。同一件物品,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具有不同的属性和功能。这似乎是城乡差异,也似乎是区域差异。
无论何种差异,都阻挡不住市场信息的传递,都阻挡不住新产品的流动。看来,真的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1985年,市场信息的和煦春风,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向,正在吹遍祖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