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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学》五周年典藏故事】微博之目击证人(上)

2022-06-25 09:19:18

(一)

  程静好最近迷上了刷微博,一到节假日更是一天到晚泡在网上浏览微博首页。

看到某处老农民几百万斤的橘子卖不完,赶紧帮忙转;看到卡卡西某张单人照公布,高呼“好帅”转来和同好分享;再就是“不转不是中国人”,抒发一下对祖国的热爱,转之。她自己发了微博后,更像是一只不挪窝的狗,死盯着电脑屏幕,看有没有人评论和回复。

楼下的小区门口有一家味千拉面馆,程静好连吃碗面都要拍照,然后记录地址:我在这里,××市×××路馥郁花园小区×××号……

这实在太爱现了,程静学对她这种行为表示鄙夷。每分钟都关注着更新的微博,照她这么无微不至,都该在电脑旁生根发芽了。“你也不说出去活动活动,整天关在屋子里,别憋出病来,你没发现你长胖了很多吗?”程静学悻悻地说。

  程静好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微博上的各种惨案,说:“帕斯卡说了,人类的灾难都起源于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看,最近一个月,光咱们这座城市就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抢劫的,世道不太平,还是家里最安全。”

    得了,书中自有黄金屋,还是看书去吧。程静学郁闷地想,家里只有一台电脑真不爽啊。

  “哥,赶紧来看这条微博!”没消停几分钟,程静好又在书房里呼喊。

   程静学在房间里翻了个白眼,估计又喊他来看什么搞笑视频。程静学在房间里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儿?赶明儿爸爸要是再不多买台电脑,我就去时间之岛!”(傻孩子,这借口已经过时了!)

  程静好还在喊:“真出事了,你赶紧来!”

  程静学叹了口气,知道他要是不出去,那丫头片子准跟他没完,明智之举就是去瞧一眼,敷衍她一下。

  书房里,程静好指着那条被转发了三百多次的同城微博说:“你看看这条微博。”

  程静学不耐烦地瞟了一眼花里胡哨的微博界面,不禁皱起眉头。

一个叫“安娜寻找hobby”的网友说:7月8日晚上9点左右,我的hobby在馥郁花园小区被盗。hobby是一条两岁的萨摩耶,有点呆笨,陌生人靠近它也不叫。那天我在小区对面的“荷塘夜色”喝咖啡,因为那家咖啡馆“狗与日本人不得入内”,所以我把hobby拴在小区门口的廊柱上,后来它就不见了。据保安说hobby被一个男人牵走了。希望知情人提供线索,本人感激不尽,定当面重谢。

这段文字下面附了一张萨摩耶的照片。

看到这条140字的微博,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要回复吗?”程静好看着哥哥问。

程静学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目击证人。

 

(二)

每年到了暑假,学校都要补课40天,但今年夏天特别热,校长热得昏倒在洗手间里,学校赶紧全员放假。放假前,各科老师们轮流上阵,给学生们发试卷当“消暑甜点”:“等你们玩累了就做做试卷,放松一下心情!”同学们几乎要流下感激的泪水了,纷纷表示:“谢谢老师的关心,我们绝对不会累!”

程静学、程静好早就和几个死党商量好,你做英语,我做化学,他做物理,到时候共同分享革命的果实。由此程静好可以放开胆子刷微博,每天傍晚还可以去英东体育馆学游泳。

程家祖先曾向学习,七十岁还能横渡长江,可程静好却像个秤砣,入水即沉,完全没有继承那种刻苦拼搏的精神。为了不让自己的妹妹在水里“夭折”,程静学只好硬着头皮在一边监视,她漂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群众们纷纷表示:“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干什么不好,怎么老盯着人家姑娘啊?”

程静学使劲儿拍着胸脯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不忘诋毁她:“就她这样的,白送上门,都会把匪徒吓个半死!”

7月8日那晚,他们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回家。英东体育馆离家不过三站地,他们都是散步回家。×市的道旁绿化做得挺不错,夏日高温酷暑,因此种了许多耐晒的紫薇,在阴暗的路灯下显得暗影憧憧。附近的路灯损坏得特别严重,即便并排行走,兄妹二人也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脸。

走到馥郁花园小区附近,某处突然传来一声狗叫。

程静好每次看到小动物就冲上去一阵抚摸,也不管人家主人和狗乐不乐意。于是她赶紧顺着狗的声音回头去找狗。然后她看到一只白色的萨摩耶被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抱上了三轮摩托车。那只萨摩耶歪着头一直看着那个男人,吐着舌头,一脸好奇的样子。

摩托车主转头看到他们,立即发动马达,从自行车道上穿了过去。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程静好看到那辆三轮摩托非常破旧,萨摩耶站在车上环顾四周,就像个初到此地的观光游客,雪白的毛被吹得风中凌乱,它突然“汪汪汪”不停地叫起来。

程静学皱着眉头,望着消失的三轮摩托自言自语:“真是奇怪。”

程静好问:“哪里奇怪了?”

“你不觉得那辆三轮车跟那条狗看起来十分不搭吗?”

“怎么不搭?”程静好问,她虽然是个女生,但性格大大咧咧的,在细节上反而不如程静学敏锐。

“那辆车很脏,可那条狗格外干净,这说明那狗来的时候绝对不是坐这辆车来的,摩托车主不讲究,而那狗的主人却非常爱干净,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程静学冷静地分析。

可是谈话间,樯橹飞灰湮灭,三轮摩托一道黑烟消失在暮色中,兄妹二人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上就是事情的始末,如今看到狗的主人在微博上寻狗,程静好的良心突然大爆发,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汇报那天的情形,那天如果不是他们反应慢半拍,说不定可以阻止那人盗狗呢!

于是程静好立即转发了这条微博,程静学和她换位置,在评论上打下一段话:7月8日晚9点左右,我在馥郁花园小区门口看到一个骑着三轮摩托的人带走了一条白色的萨摩耶耶!那名男子大概四十岁,前额秃顶,很瘦很高,是个左撇子,右腿有伤。那辆三轮车应该是拉客的摩的,红色的,油漆掉了不少,有油污。

这条微博发布后约十分钟,“安娜寻找hobby”就加了程静好关注,并发来私信:“我们能见面详谈吗?”

 

(三)

程静好正要答应,一旁的程静学却说:“我们知道的所有信息已经反馈给他了,就算见了面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我们知道的线索依然只有这些,去了也没用。”

虽然程静学口口声声说她宅在家里不好,但最近外面确实不太平,除了丢狗外,还发生了一起很的刑事:一女子取款后被尾随的歹徒割喉,犯罪分子已潜逃,那名被割喉的女子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失血过多而亡。程静学可不希望妹妹遇到任何危险。

但程静好生性古道热肠,她认为hobby的丢失与自己有关系。趁哥哥不注意,她发过去一条私信:“好的,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程静好等了二十分钟,对方却没了消息。

到了与哥哥的约定时间,她准时关了微博去写英语试卷,把电脑留给垂涎已久的程静学打游戏。

到了第二天,程静好又打开微博,有一条新私信,打开一看,正是“安娜寻找hobby”发来的消息。

安娜寻找hobby:你好,我是安娜,hobby的主人,在见面之前,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

程静好: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安娜寻找hobby:是这样的,hobby弄丢的事情,我瞒下来没有告诉家里人。看样子你也是住在附近的,这么小的地方,什么事儿都瞒不住,我怕你说出去后,传到我爸妈的耳朵里。我爸妈都很爱hobby,知道这事儿后他们肯定会骂我。我以前总爱去喝咖啡,把hobby一个人丢在外头。

程静好:所以呢?

安娜寻找hobby:我骗他们说,我把hobby寄养在朋友家,要是有人问起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他。这件事就当咱俩之间的秘密,好吗?

程静好心想,除了她和安娜,只有程静学知道这事儿。虽然他被岛主养了十二年,却没有长成岛主那样的长舌男,真是可喜可贺,他应该不会到处瞎说。所以她答应了安娜。

安娜发过来一个地址,是在这附近的某处。程静好没有手机,但她告诉对方自己的外表特征:穿蓝色白条纹的连衣裙,头发是双马尾,长得很漂亮。

 

(四)

到了和安娜约定的时间,程静好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难得见她不在家里刷微博,程静学颇为惊讶:“你去哪里啊?”
  程静好撒了个谎:“我去外婆家,那个……我可能会在外婆家多玩几天,你们不要找我。”  程静学“切”了一声:“谁管你!你不在家,我自己玩游戏求之不得呢!”
  忽悠走了哥哥,程静好松了口气。她早做好了打算,不仅要跟狗主人见面,还要陪着她去报警,最好能抓到偷狗贼,那也不辜负她看了几百集的《名侦探柯南》。
  程静好走后,程静学终于如愿以偿地独享电脑了。
时钟敲响了十二点整,正在打游戏的程静学心浮气躁,按着控制键的手突然松开了,游戏再也玩不进去,他眼睁睁看着游戏中的人物被跑出的一群怪围住,人物的血槽瞬间空了,那名战士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再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这种不安定的感觉来自何处?
  程静学坐在电脑前,表情茫然,没有程静好跟他争抢,他对这电脑反而没了兴趣。

   独自在家里真是了无生趣,他才不玩“嗟来之电脑”。程静学想冷静一下,便取了泳衣泳帽,打算去英东体育馆游泳,这次不用照顾程静好那个拖油瓶,他可以游个痛快!
  他走在去体育馆的林荫道上,馥郁花园小区旁边是一家银行。那天晚上他和程静好就是在这里发现那条萨摩耶的。
  这时候,一辆警车开来,停在银行门口,向银行的工作人员要资料。程静学第一个反应是:乖乖,被偷了一条狗,警察居然如此大费周章!他问了问保安,那保安一脸颓丧,没好气地说:“7月8日晚上,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你都不看报纸的吗?”
  程静学当然听说过这事儿,只是不知道事发地点就在这里罢了。想起那天晚上他和程静好正好路过这里,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歹徒抓住了吗?”程静学问。
  保安摇摇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线索。那天银行外的监控系统正好出了问题,遭到人为毁坏,这应该是一起有预谋的作案。”
  临走前,程静学企图鼓舞一下保安:“无论多么严密的案子,总会留下线索的,加油,小伙子!”
    在保安发飙之前,他赶紧闪人。看到对面那家“荷塘月色”的咖啡馆,外面竖着一面中国国旗,。他想起微博上“安娜寻找hobby”的话,事发当时,安娜就是坐在这里喝咖啡。
  他走进咖啡店,问一个穿白色制服的服务生:“你们这里是爱国主题餐厅吗?生意不错吧?”
  服务生“哼”了一声,说:“你是在讽刺我们吗?看不到外面被砸烂的牌子吗?这咖啡馆本身是日本人投资的,!都十天没来一个客人了!”
  程静学心里一沉。
  如果服务生说的是真的,那么hobby的主人安娜就撒了两个谎!
,当时这家日本咖啡馆已经没有中国人光临,可是那晚,她说她是因为在这里喝咖啡才弄丢了hobby。
还有所谓的“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更是一个谎言了。
  她为什么要说谎?她主动在微博上发布有漏洞的找狗信息,到底是什么居心?
  程静学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心下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五)

程静好有点路痴,她把地址抄在手心里,一路上汗津津地攥过来,字迹都花透了。

按理说,狗主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见面的地方应该就近安排,或者在丢狗的案发现场。可是,那个叫安娜的狗主,却发过来比较偏远的地址,程静好需要转两趟车才能到。

问狗主原因,狗主说:“有人说曾在这里见过一条好像hobby的狗。”

话说回来,对于萨摩耶,程静好根本分不清楚它们之间的区别,就像中国人看黑人一样,总觉得都长得一个样儿。即便让她来判断,她也无法肯定微博上那条萨摩耶就是她那天晚上看见的那条,只是时间、地点各种条件都符合罢了。

程静好转了两趟车,晕得昏天暗地,终于来到目的地,居然是一个废旧的轮胎厂。

天气非常炎热,太阳火辣辣的,晒得她头发晕脸发红。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虽然堵车,但她好歹算是踩着点儿来了。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儿,她忘了问安娜的模样,否则纵使相逢也不识,多尴尬啊。

轮胎厂看上去年代已久,墙上还有个用红油漆喷上的“拆”字。程静好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实在是人烟稀少,几乎称得上荒芜了。

这时,她发现铁门口有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不停地在打量她,露出疑惑的面色。

程静好被他看得不舒服,便出声道:“请问,这里有一个叫安娜的人吗?”

那名男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你就是程静好?”

程静好点点头,然后探着头四下张望了一番。那名男子指了指院子,说:“你跟我来吧。”

“怎么不在丢狗的地方见面呢?”程静好有点抱怨。

那人却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吗?只有凶手喜欢故地重游。我相信警察知道,凶手也知道。所以,他们会回避那里。”

程静好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进去,院子里堆满了废弃的旧轮胎,时不时还绊她一个趔趄。

到了一片空白地,另一个穿绿短袖的男人站在那里,看了看程静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双手反剪,绑了起来。

程静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没有挣扎,正当她想问“你们干吗,安娜呢?”的时候,穿绿色短袖的人往她嘴里塞了块抹布。

程静好眼睛瞪得圆圆的,无声诅咒,双脚乱踢,鸭舌帽男子被她狠踹了一脚,跳着后退两步,骂了声“臭丫头”,随后又摸出一条绳子,绕在程静好的脖子上,缠得她几乎窒息。

程静好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可她实在想不透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抓她。

难道是为了钱,她家里没啥钱啊!

难道是为了色?程静好鼓着眼睛,打量了那两个人一番。

绿短袖在问那鸭舌帽:“她就是程静好?不是说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吗,怎么是她呀?”

程静好气得直发抖,这种情况下她没有为自己的处境发愁,反而气愤这两个歹徒居然挑肥拣瘦,觉得她长得不漂亮!

等到后知后觉的程静好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那两个人把她绑在了一大捆废弃堆的轮胎上。那几个巨型轮胎非常重,程静好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法挣脱。

鸭舌帽端了一盆水过来,泼向程静好。此时程静好又热又晕,这盆凉水泼过来,她倒凉快了很多,头脑清醒过来,她立刻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人的对话。

那两人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浑身冰凉,三伏天里汗毛倒数——

绿短袖问:“真的不用杀了她吗?你确定她会被勒死?”

鸭舌帽看了程静好一眼,说:“这绳子是用牛皮做的,浇过水后会变松,等一会儿干了,太阳越大就勒得越紧,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勒死的。”

两个人深深地看了程静好一眼,便顺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程静好虽然不能转身,但她听到了院子门被锁上的声音,心里顿时充满绝望。

在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谁会来救她?家里人都以为她去外婆家了,真是自掘坟墓的人生啊!

太阳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热,程静好觉得脖子上的绳子变得越来越紧,按照那两个歹徒所说的,这牛皮绳再锁紧下去,她的脖子就会被勒断了。

此刻,程静好的电子表整点报时,12点整。

程静好学过地理,在夏天,一天中太阳高度角最大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钟,也就是说,最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照这绳子的勒法,她估计没法听到手表1点钟的报时了。

绳子越来越紧,程静好两眼已经开始发黑,她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

爸爸、妈妈、程静学的脸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又变成朱碧云和司马越,两个人的嘴一张一翕,不知道在说什么;岛主罗佛衣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整个世界突然泛起无数的泡沫……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世界上每秒钟都有人出生,都有人死亡,每秒钟,电脑前都坐着无数人,刷出无数条微博,同时有无数条微博被删除。

这时,一个ID叫“提拉米苏天使君”的人正在微博上寻找另一个人。在他的旁边,他的狗小小米,一条白色的萨摩耶,正吐着舌头蹲在一边。

成也微博,败也微博;生也微博,死也微博。程静好的命运此刻正掌握在这个少年的手中。

“提拉米苏天使君”是个叫大米的十八岁少年,他是一个忠实的狗友。

 7月8日晚,他正带着爱犬小小米出门遛弯。他的出现,能否改变程静好的命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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