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风雪
作者：陆南律 责编：fin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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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南方近几年很少下雪，陆林哪能料到这次天气预报没有骗人，所以他一起床就知道糟了，急急地披上羽绒服和蓑衣就下了楼，远远往菜地上一看，那片嫩嫩的莴笋早就被积雪深深地埋在下面了。
“嘿，瞧我这个运气！”
小灰跑过来蹭了蹭陆林的裤管，晒谷场上一条长长的梅花印。陆林抱起小家伙摸了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你以后几天睡屋子里吧，不过不许随地大小便啊听到没有？”
狗子怎么听得懂陆林的话，不过它还是欢快地“汪汪”了两声，不知道在高兴点啥。
陆林放下小狗，回屋里去找了塑料膜又到柴房拿了一些长长的竹条准备去给莴笋搭个小棚子。白雪覆盖了土地，也隐藏了尖利的石头和沟壑，陆林小心翼翼地走到菜地里，还是不能避免地踩烂了两棵小青菜。
他伸手扒拉盖在莴笋上面的雪，扒着扒着突然扒出一只鞋来，刚想说是谁这么缺德把垃圾扔到他菜地里，不成想继续往上摸却摸出了大事——这、这不是双“独立”的鞋！
“妈呀！”
陆林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侦探小说和电视剧的剧情：谋杀？碎尸？抛尸？栽赃嫁祸？
陆林立即想报警，但是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急急忙忙忘记带出来了，有了这个缓冲时间理智终于渐渐恢复，还是先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样了要紧！
陆林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哗哗”两下就把这个人形物体从雪里整个拽了出来，是个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棕灰色的风衣。陆林摸了摸这人的脸，意外地觉得长得挺英俊的，不过他的手冻僵了感觉不出来鼻息。喘着粗气趴在男人胸口上听了一会儿，确定男人还活着，陆林当机立断驮着男人回屋了。
小灰哼哼唧唧地跑过来咬陆林的裤脚，陆林腾不出手来只好叫它别闹，小狗倒也聪慧，还撞开了没有上锁的大门让陆林进去。
男人又高又重，陆林一个人实在没力气把他弄到楼上去，刚好楼下有个客房他就直接把男人放到了客房床上。男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就是冻得不行了，全身发紫，救人为上陆林压根就没想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事情，快速把男人身上结冰状态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拿来取暖器，还跑上二楼从柜子里多拿了两床棉花被。
陆林用热毛巾不停地温暖男人的脸，希望他能好一点，毕竟现在男人这状况不方便移动，他又没有车，外面大雪封路的，镇上的医院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虽说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陆林的菜地里昏了过去，但是毕竟撞到自己眼前来了陆林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他妈以前倒是没少念叨他，说他心太大了什么时候被人家卖了还倒替人家数钱呢，他当时回答得挺豁达：“卖我有啥用啊，你儿子我一穷二白，人家图什么害我呀？”“就你理由多！”
话是这么说，陆林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一边给床上的人喂粥一边自言自语地在那里嘀咕：“看在我这么仁至义尽的份上，你醒了之后可千万别身体力行地给我演示农夫与蛇的故事哈，我们都不容易嘛，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客房里被他整得太暖和了，说到后来他迷迷糊糊地已经语无伦次了，一不小心趴在床边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被迫听了半天废话的男人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他打量了一下这个狭小的房间，微微皱了皱眉，手脚都有些刺痛，但是多年来坚持锻炼的耐受力还是让他坚定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甫一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睡得正香的陆林。
男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也觉得这人是心大，贸然把陌生人带进家里，就不怕他劫财劫色？
唔？色？
男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2】
“小林子，小林子，人呢？”
陆林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是被隔壁李婶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陆林砸吧砸吧嘴，好像梦中吃了一顿大餐似的，顺手给床上的人提了提被子就走了出去，迷糊到甚至没发现男人已经醒了。
乡下人家之间比较不讲究，李婶见陆林家堂屋的门开着也就直接进来了，把手上提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李婶啊，这么冷的天走过来干什么？”
李婶笑眯眯道：“本来我儿子说要带孙子来看我，我特地杀了鸡准备着，没想到这大雪封路他们不方便回来了，我和你李叔两个也吃不完，就给你拿了点。”
陆林笑着接了，说：“那我就谢谢李婶了。您要是想吃小青菜啊，就直接挖去，不用跟我客气。”
“你不说我还忘了点，早提醒你要给菜搭棚子，这下好了吧，得教训了吧。”
陆林摸了摸鼻子，这次还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
李婶取笑了他一番，又奇怪道：“你怎么从那屋子出来，有客人啊？”
陆林敏感地觉得男人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刚想糊弄过去，却见李婶直愣愣地望着他身后：“林、林子……这是你、你朋友？”
陆林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见那男人有些吃力地靠在门框上，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啊……是是，我朋友，昨天刚来的。”
李婶暗暗打量了那人一会儿，不免不自在起来。男人虽然有些病容，通身的气派却并没有因为不合身的衣服而消失，显得跟乡下小格局格格不入似的。
男人看了陆林一眼，转而对李婶说道：“你好，谭之衡。”
“你、你好。”这么郑重的打招呼让李婶更觉得难受，没跟陆林说两句话就走了，留下陆林和谭之衡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陆林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谭之衡则觉得陆林的反应很有趣。
良久，陆林简单跟谭之衡说了说捡到他的事，谭之衡倒没想到他竟然冲到人家菜地里去了，怪天太黑雪太大，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陆林委婉地提醒谭之衡要是没事了的话可以叫家人来接，报答之类的他完全不需要。
“你这么着急赶我走？”谭之衡凑近了一点，注视着陆林清澈的眼睛。
陆林傻愣愣地眨了眨眼，心道老子救了你又照顾你已经很不错了，世风日下啊他这样的好人多吗，你不走难道还要赖上我？
谭之衡说：“现在天气不好，开车危险，我想在你这里养几天伤，等天晴了再走，我付你房钱和饭钱。”
“这、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陆林嘴角的笑却是遮都遮不住的了。
“那我不付了？”
“不行！”下意识喊了一声之后陆林才察觉谭之衡戏谑的眼神，顿时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3】
以前这两层小楼陆林一个人住稍显冷清了，多了谭之衡之后陆林倒觉得有了人气。
“谭先生，你先吃，我给小灰煮点肉糜粥。”
小灰开心地绕着陆林转圈圈，谭之衡道：“这狗的名字叫小灰？”
“对啊。”陆林用柴灶烧着粥和热水，“名字好吧，等它大点可以叫大灰，老了还可以叫老灰。”
谭之衡不由笑了笑，看看桌子上简单却不失美味的几道农家小菜，心中忽然软软的。
陆林给小灰凉好粥，见谭之衡还没动筷子，忙道：“怎么不吃？下雪天没什么好吃的，都是自家种的，鸡蛋也是自家的。”
谭之衡说：“等你一起。”
陆林摘下围裙刚想打趣他几句，却不期然见谭之衡眼神认真，那句“等你”也像承诺似的，一时怔了怔。
“怎么了？”
陆林笑笑，在桌边坐下，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挤一挤？”
“为什么？”
南方不像北方似的有集中供暖，前几年也没有这样冷的天气所以陆林一直没有动安装暖气的念头，现在临时要弄也来不及了，可是天实在太冷了，取暖器只有一个，陆林总不好意思让客人住冰冷的屋子。而且谭之衡是按照外面酒店的价格给的他房钱，客房那么狭窄，实在对不起这价钱。
谭之衡想了想，说：“你是房东，我随你安排。”
陆林于是支了张单人床在自己房间里，又把取暖器搬了上来，两人一个房间比较方便，都是大男人，陆林也没啥磨磨唧唧的。
谭之衡意味不明道：“你真不怕我是坏人？”
“那你是吗？”陆林笑道。
谭之衡没回答。
“你就算是坏人，我这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你一直一个人住吗，你父母呢？”看着陆林熟练地铺床的动作，外面的鹅毛大雪与屋子里暖洋洋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隐隐透着一股家居的温馨。
陆林说：“很早就去世了，车祸。”
谭之衡有些意外。这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很早”的话……他那么小就独自生活了吗？
“对不起。”
陆林笑道：“谭先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讲礼貌了一点，没什么对不起的干嘛道歉。”
“你怎么看出我什么都好的？”
虽然只是相处了一个多星期，陆林却已经知道了不少谭之衡的习惯，他说：“你一看就是那种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我刚把你从雪里刨出来的时候你戴的手表穿的衣服都价值不菲吧。”而且一言一行都很讲究，还能轻描淡写付给他那么多钱，可见非富即贵，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他到这乡下来干嘛？
这么想着，他也问了出来，谭之衡回答：“体验生活。”
陆林翘起大拇指：“不愧是有钱人的情趣。”
谭之衡被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第一次跟别人一个房间睡，虽然不是一张床，先后洗完澡之后，两人都有点睡不着，最后还是心大的林同学先打起了小呼噜。谭之衡在黑暗中侧身望向陆林的方向，觉得陆林这样的人是很不可思议的。说他单纯，其实有些事他不是不懂，只是装糊涂，比如说不追问谭之衡的来历，不是放心，只是不妨害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他没兴趣而已。
在谭之衡以前生活的世界里，这样的人是很不可思议的。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谭之衡被外面细碎的声音给吵醒了。他利落地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点帘子往外看，黑暗中看不到什么，狗的叫声却越来越清晰。
陆林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道：“谭先生？”
谭之衡说：“是不是你家小灰在叫？”
“嗯？”陆林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不会是偷狗贼吧？”
谭之衡见他衣服都不穿好就要往外跑，赶紧拦住他，说：“你先穿衣服，我出去看看。”
陆林着急地套着毛衣，两个裤腿都穿反了，一个劲儿喊道：“谭先生你小心点……等等我啊等等我……”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陆林冲出门，呼吸立马化成了水雾朦胧了他的视线，他没看见谭之衡，小灰的“汪汪”声却越来越响亮了，他多留了个心眼，一把抡起门口墙角放着的锋利的镰刀，顿时感觉心里有了底气。
雪层吸收噪音，所以下雪天总是显得特别安静，陆林慢吞吞地往西面柴垛那里走，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小灰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到来，抖着小屁股欢快地跑了过来，陆林却不敢太高兴，他听到了黑暗中异常清晰的踩雪声。
危险步步逼近，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起了反应，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触手等着扼死他。陆林深吸一口气，本着敌不死我死的原则骤然挥动了手里的镰刀。
“小林，是我！”
陆林惊得瞪大了眼，手上的力道却收不住了，谭之衡只能一把抓住陆林的手臂，但是陆林用力过大惯性前倾，脚还恰好踢到正在哈拉哈拉卖萌的狗崽子，顿时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谭之衡眼疾手快抱着陆林的腰转了个身，一巴掌打飞了镰刀，陆林也感觉不到手被打得多痛了，脑袋里只想着：原来猪队友不是最可怕的，狗队友才是啊！
两人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陆林被压在了下面，好像腰都快断了，暗自咒骂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唇恰巧擦过谭之衡的下巴，不由愣了愣。
谭之衡出来得久了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冻僵了，压根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怀里的人半天没动静谭之衡以为他撞伤了哪里，正待低下头询问，却发现此时他们两人的位置恰好在堂屋侧面的窗户外，昏黄的灯光均匀地洒在他们身边，陆林黑色的眸子里仿佛倒映着星空的颜色，光芒点点，好看至极。
两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灰哼哼唧唧的叫声把两人的神智拉了回来，陆林终于想起了本来出来是干嘛的，赶紧推推谭之衡。
“那个贼呢？”
谭之衡说：“我没看清他的样子，只是发出点声音他就被吓跑了。要报警吗？”
“没事，反正没有损失。你第一次来不知道，其实冬天偷鸡偷狗的贼乡下挺多的，一般大家都会看紧点，真丢了也只是几十块钱的东西，大都自认倒霉。”说到这里，陆林面色不善地捧起小狗崽，恶狠狠道，“我明明把你关在屋子里面了，你从哪里溜出来的你？”
小灰可能知道主人生气了，瞬间化身“嘤嘤怪”，蹭着陆林的手撒娇，陆林的那点本就不多的怒火就只剩下火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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