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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香港

2022-02-04 10:18:11

       一说起香港,我们想到的关键词往往是“购物天堂”——到处是商场和专柜,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繁华且忙碌;“高楼大厦”——密集高耸,遮天蔽日,现代且压抑。虽然香港也有怀旧的古老,比如往返于维港两岸的天星小轮,比如穿梭在城市中心的叮叮车,可是,行走在香港总是让我感到紧张,眼睛和心似乎都是忙的,乱的,即便是品尝那些几十年的老字号美食,也给人匆匆忙忙的感觉,很难完全静下心来,这座城市似乎一直和我很疏离,难以真正的去了解和感悟。

直到这一次前往香港,我们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打开方式,似乎,香港的这扇门才慢慢的开启。

张国荣的香港——

2003年4月1日,哥哥张国荣在香港东方文华酒店24楼纵身一跃,结束了灿烂而短暂的一生。这一次香港之行,我们就选择了住在位于中环干诺道中的的东方文华酒店。这家酒店充满了古典的东方韵味,曾有很多名人在此下榻,但是对于一个热衷于港片的人来说,张国荣在这里用一种刚烈的方式结束了传奇的一生,才是对我最大的诱惑力。

从进入这家酒店开始,我就一直在寻觅可以找到哥哥当年存在的点滴痕迹,尤其是看到电梯间里标注的24楼健身房,我的内心竟然有一丝悸动,难以想象这架电梯也许就承载过张国荣一直上升到24楼,从而让他的年龄永远定格在了47岁。我还偷偷的上到了24楼的健身房,在外面逡巡了一周,竟然没有进去的勇气,据说当年张国荣一跃而下之后,文华酒店重新装修过,那个小阳台已经都封闭起来了。从24层的健身房可以看到外面维多利亚港的美丽风景,可以看到中环的摩天大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还依旧,只是不知道张国荣在这里曾经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阿飞正传》里他说: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啊飞,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也许,这就是张国荣的命。香港这座城市,给了他大红大紫,也给了他痛苦悲伤,正如《霸王别姬》里他说过“人纵有万般能耐,终也敌不过天命。”


周润发的香港——

第二天,我们选择从中环码头乘船到了香港著名的离岛之一——南丫岛。这里的名气是来自于港片中的巨星——周润发,风流倜傥的“小马哥”,冷酷柔情的许文强,墨镜搭配风衣的一代赌神曾经陪伴着我们度过懵懂的青春,而十岁以前的周润发就生活在这座小小的岛屿之上。

在船上我想象着南丫岛应该会像厦门的鼓浪屿、曾厝安那样文艺而小资吧,我既憧憬着可以在南丫岛上邂逅一些文艺而性冷淡的小店,又担心会不会它其实就是港版的鼓浪屿,人多又做作。

事实上,当我们的船抵达码头,到沿着窄窄的小径一路寻觅,从索苦湾到榕树湾,我竟然充满了失望!这里和一水之隔的香港岛简直是天壤之别,岛上人烟稀少,我们走了一路,杂草丛生,除了在村口遇到几位老人之外,几乎杳无人烟。岛上也并没有充满文艺气息的咖啡店和文艺小客栈,全是原住民丑陋不堪的年久失修的破旧小楼,直到榕树湾才是岛上比较繁华的聚集地,会看到几家所谓的时髦小店穿插其中,虽然本来就是为了逃离香港的喧嚣而来,但是这里的静寂还是着实下了我们一跳!

原本以为诞生过巨星周润发的家乡,多多少少都会打着名人的旗号有一些发展和噱头,真的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是那么的原始。只有在周润发居住的那个村口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注明这里就是周润发的出生地,除此以外,真的很难想象周润发的大红大紫和这里有丝毫的联系。我一边沿着长满荒草的小路走了两个多钟头,一边在想,假如周润发十岁以后没有和父母搬到九龙半岛,他还能成为巨星吗?他的命运又会有怎样的变化?也许榕树湾第一家大排档那个总是露出迷人微笑的老板就是肥硕的发哥吧。

事实上,当你一直走一直走,就慢慢的可以感受到这里的好了。因为一水之隔的那边太嘈杂,太热闹,太现代,所以当你的眼睛慢慢接受了大海,荒山,杂树,野草,你的心也就开始慢慢地静了下来。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外国人喜欢到南丫岛的原因吧!真的,所谓的文艺咖啡馆、手作小店和民宿其实都是披上了伪文艺的外衣,包装着商业的内心,所以,这样毫无装饰的南丫岛才是真的返璞归真的修行之地,逃离之所。

有人说它是“香港的最后一片净土”,但愿,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南丫岛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落后、丑陋。


张爱玲的香港——

这一次的香港之行,其实最多的是为了张爱玲,我最爱的女作家,没有之一。张爱玲一生中3次赴港,前后有近7年生活在香港。漫步在香港街头,似乎能与她隔空对话,尤其是想象她的那些在香港创作的作品,成为了这次香港行的最有意思的事情。

浅水湾

张爱玲笔下的浅水湾是“淡白的海水汩汩吞吐 淡黄的沙。冬季的晴天也是淡漠的蓝色。”《倾城之恋》中范柳原和白流苏的爱情故事就在这里展开。

我们乘坐双层巴士到浅水湾站下来,穿过小径朝沙滩走,竟然恰好经过浅水湾海滩旁的南区文学径,这里展示着由设计师孔明设计的纪念张爱玲3次赴港经历的艺术造型长椅。说实话,从上大学开始追随张爱玲,几乎买过市面上所有涉及到张爱玲的书籍,当我看到这一组设计的时候,想到几十年钱的张爱玲曾经经常在这里来看望她的母亲,乘坐叮叮车穿梭于香港的大街小巷,我的内心真的非常激动,似乎与她在这里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浅水湾是香港的富人区,当年张爱玲的母亲就居住在这里的浅水湾饭店,现在这座饭店的旧址已经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被拆掉了,这里盖起来望海豪宅大楼,但是据说浅水湾餐厅仍然保留着。于是,我们根据网上查找的线索沿着浅水湾一路寻找,结果发现我们下车的车站对面就是当年的浅水湾饭店的餐厅,现在的“影湾园”。

这里有褐色胡桃木的窗户,细细的窗棂,紧紧的关闭着。有一个大大的中庭院子,高高低低的几棵棕榈树和盆景点缀其间,几张淡黄色的太阳伞,下面是铁腿的圆桌和黑色扶手椅,几乎没有什么人,非常的安静,外面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充满了英式的整肃宁静。沿着棕褐色的木质扶手旋转楼梯向上走,可以看到那些细铁环吊着的吊灯,应该都是有些年头的。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浅水湾沙滩,这令人不由得想起张爱玲描写白流苏刚入住浅水湾饭店时看到的那番景色,“流苏一进门便不由得向窗口笔直走过去,那整个的房间像暗黄的画框,镶着窗子里一幅大画。那澎湃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

当年香港的陷落打破了张爱玲的出国梦,却成就了她的天才作家梦,更是成就了一部经典《倾城之恋》,成就了这部小说了一对成年人的所谓爱情故事。我还记得小说里两个人最经典的一段对白,范柳原和白流苏在夜晚的浅水湾散步,逛到一堵墙的边上,“柳原看着她到:”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了地老天荒的那一类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塌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回想起这段话,莫名的伤感,张爱玲的一生兜兜转转,用文字编织了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可其实细细推究起来,她还真的没有一部小说里的主人公遇到过真正的爱情,正如张爱玲自己,这一辈子可曾遇到过一点真心呢?


香港大学

第一次来香港,张爱玲19岁。在伦敦大学的入学考试中,她考了远东地区第一名,她想要向母亲一样去英国留学,这是她的梦想。可是因为战火,她只好暂时在港大注册学习。这一待便是两年。1941年底,“珍珠港事件”爆发,,张爱玲返回了上海。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可控制,谁说自己可以做命运的主人,有更多的时候,只是你跟随着命运随波逐流。

从香港大学地铁口出来,几乎没有任何标记,穿过扶梯,不知不觉就已经进入到了港大的校园里。

香港大学并不大,却是一座迷宫一样的校园,建筑物沿着起伏的山势铺展开来,起起伏伏,错落有致。我们先在一家学生餐厅吃了简单的早餐,价廉物美,同时发现似乎有很多居住在大学附近的居民会带着孩子一起来这里用餐,所以整个港大显得安静而温暖,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港大有两栋建筑和张爱玲息息相关。第一是陆佑堂,香港遭遇空袭时,张爱玲担任学生看护,每天到陆佑堂的“临时救护中心”工作,后来李安拍《色戒》的时候,陆佑堂和文学院里的荷花池都有出镜。

我们其实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陆佑堂,非常的古典精致,粉红和枣红相间的外墙配上淡黄色的内墙,深长的柱廊带着拱形的阳台,加上高耸的钟楼,散发着浓厚的欧式复古气息。虽然是港大的标志建筑,但是依然没有过度的修饰,整幢楼散发着久远的年代感,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上课了,复古的雕花地砖,悠长的空旷的长廊,紧闭的每一道厚重的门,走在里面可以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响,仿佛可以踏入历史的大门,和曾经的那些人与事亲密的对话。

我在这幢楼里待了很久,恨不得走过张爱玲当年踏出的每一道痕迹,想象着这个孤傲却又缺乏安全感的少女是怎样的封闭着自己的内心,却用一支笔抒写着激烈的青春的困惑和对爱情的思索。

还有一座建筑叫梅堂,是以前的学生宿舍,张爱玲曾居住于此,但是我没有找到。从陆佑堂出来,外面有三三两两的毕业生在拍照,穿着学士服,手捧着鲜花,一脸的青春朝气,我总是有些恍惚,会不自禁的想起当年那个瘦瘦高高,性格古怪的女孩子出没于校园的情景,也许那时的张爱玲身在港大,而心在浅水湾的母亲那里吧,这个从小就缺少母爱和家庭温暖的女孩,似乎从来没有过青春年少,连她的文字都透着历尽沧桑的荒凉。


这一次的香港行,仿佛打开了时空之旅的大门,仿佛一次与历史和文学的对话。只有在身临其境的时候,我似乎才真的读懂了那些人,那些事,和那些文字背后的东西。无论是张爱玲的飘零,还是张国荣的刚烈,或者是周润发的平民,他们的人生都在命运的变数中不受控制,却又似乎早有预谋。也许有的人早早就瞰破了一生,而有的人却要穷尽一生去追求虚无缥缈。

我们怎样才能认识自己,一如那时的张爱玲,一如纵身一跃的张国荣?也许在旅行中认识自己,和自己的孤独对话,这才是旅行的最大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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